韶言笑着点头:好。
    而后又向孟老夫人、喻氏,宁玉几人再次施礼,复才带着小厮重新上了马车。
    看着那辆马车驶离家门前的青石板路,宁玉从妹妹怀中接过阿姝,柔声道:小玉儿必然累了,咱们快进去吧。
    翠槐,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呢!喻氏笑着冲仍旧站在马车旁的翠槐招手,玩笑道:去了趟北地,你这丫头瞧着倒呆了许多!
    翠槐福了福身,露出笑意:回娘子,客人还未下车,婢子岂有先入府的道理呢?
    客人?喻氏一手托着隆起的腹部,一面往车厢方向看去:小玉儿还带了客人来?
    你这丫头,你这车跳得倒是快,怎能将客人独自丢在车内?孟老夫人笑嗔了孙女一眼:还不快将人请下来?
    是哪一位客人?宁玉则压低声音问妹妹:娘子还是郎君?
    喻氏听着这一句,眼中登时浮现八卦之色若是个郎君与她家小玉儿千里同行那还了得!
    她这人好奇心重,忍不住就朝着马车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正是此时,只见那车帘忽然被一只手从里面打起,里面的人探了上半身出来,朝她露出灿烂笑脸。
    听听南?!喻氏既惊且喜地惊呼出声,险些要跳起来。
    顾听南见状吓了一跳,赶忙跳下马车将其肩膀轻按住:你这有着身孕呢,怎还和从前一样!
    听南!喻氏惊喜至极:你怎来了?!
    怎么,这是不想见到我?
    岂会!喻氏一把就要将人抱住,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过来!怎也不提早传个信儿给我!
    当心当心顾听南轻轻将人推开,转而挽住喻氏的手,笑着道:提早说了还如何给你惊喜?
    又不是三岁孩童了,要得什么惊喜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喻氏高兴地拉着顾听南走向孟老夫人几人,从中介绍道:祖母,阿宁,这便是听南了。
    顾听南将手从好友手中抽离,笑着福身行礼:老夫人,宁玉娘子。
    终于见到顾娘子了。孟老夫人亲自抬手虚扶,笑意和蔼亲近:我们阿衡此去营洲,多亏了顾娘子帮忙。
    宁玉笑着点头:是啊,我也总算见到顾娘子这个大恩人了。
    这句恩人,指的自然不单单是对衡玉的照料。
    当初那刺青图纹的线索,便是这位顾娘子帮忙查到的,这一点,吉家人都很清楚。
    我与阿瑶自幼便玩在一处,情同姐妹,老夫人和宁玉娘子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况且我也未曾帮上什么忙。顾听南难得如此谦虚,面上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
    人与人之间也是讲求眼缘的而她一见吉家人,便觉一个比一个顺眼可亲。
    咱们进去说话孟老夫人握起顾听南一只手,笑着说道。
    众人说笑着在仆从女使的拥簇下进了院中。
    对了,阿兄呢?衡玉问。
    这般时辰必然是在东宫忙着呢。喻氏道:但他出门前说了,午后会想法子同太子殿下告半日假,尽量早些回来。
    这倒也不用的,还是公事为重。
    我们也这么同他说的,他自顾非要如此呢。喻氏轻叹气:我总也不好直接同他说小玉儿也没那么着急见你不是?
    小玉儿没那么着急见他,他却是着急想见小玉儿了。宁玉紧紧挽着妹妹的手,小声道:若非是那封书信阿兄便要亲自去营洲逮人了。
    所谓那封书信,指的自然是萧牧从中作保会保证衡玉安全的书信了。
    彼时收到那封信时,吉家众人皆是震惊茫然的。
    当然,如今这茫然尚在萧侯怎会写亲笔信来保证他们家小玉儿的安全?
    如今人回来了,今晚必然是要好好问一问的。
    郎君,方才孟老夫人开口让您留下用饭,您为何拒绝啊?
    马车出了延康坊,车内的贴身小厮不解地问道。
    我开口拒绝,总比有朝一日阿衡会厌烦我来得好。少年半垂着眼睛说道。
    小厮听得一怔,而后忍不住道:郎君为何会这般想?此番您将衡姑娘接回京,本该是高兴的事,可小人瞧着您这几日好像有什么心事
    说着,便不安起来:郎君,该不会是衡姑娘她另有了心上人吧!
    韶言并未接话。
    小厮只当自己猜对了,顿时着急起来:那郎君您怎么办!不然去求殿下替您做主?
    我如何,是我自己的事,阿衡并不欠我什么。反而,她给了我许多。少年透过半镂空的车窗看向车外,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是自由的,何时都是。
    吉南弦显然是未能告得了假,待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然漆黑。
    听说家人都在膳厅等着自己,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官服也顾不得换,便赶忙过去了。
    小玉儿呢?
    前脚刚跨进膳厅,吉南弦便扬声喊。
    阿兄!少女的声音传来,吉南弦含笑走进厅内。
    阿兄怎才回来,都等了你半日了。衡玉自椅中起身。
    吉南弦先将人打量了一遍:不错,好歹也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那当然。衡玉微扬起下颌,做出自得之色。
    还未用饭吧?孟老夫人问孙儿。
    是。吉南弦的目光依次看向完完整整坐在那里的家人妻女,道:你们不必等我的,大可先吃了便是。
    喻氏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们的确已经吃过了啊?
    ?吉南弦看向那空空如也的饭桌,不禁默然。
    去让厨房给郎君下碗面吧,夜深了也不好再折腾其它,吃多了也不易克化。孟老夫人交待身边的婆子。
    吉南弦:多谢祖母。
    再加几块儿卤肉吧。喻氏加了一句。
    吉南弦心里顿时暖暖的。
    挺好的,满足了。
    面很快做好端了上来,在家人们的陪同下,吉南弦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了筷子,漱口罢,接过仆从递来的湿布巾擦拭了手,便看向了衡玉:现在说说吧。
    说什么?衡玉看着自家兄长。
    该说的信上不是大致都说完了吗?
    吉南弦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下人。
    翠槐见状拉起阿姝的手,将人哄着带去了外头玩。
    说说定北侯何以会写亲笔信替你的安危作保吉南弦道。
    此言一出,衡玉便察觉到自家祖母,阿姐,嫂嫂的视线皆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此事倒的确是得好好说一说的。
    至于如何说,是早已打算好的,此时便没有迟疑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大致可以归结为,我与萧侯一见如故,在营洲时,他帮过我许多。且经过这半年来的了解,又可知此人秉性仁善,处事严谨。并非是只通晓带兵打仗的武将,更是难得的智勇双全之人
    听她上来便如此大夸特夸,厅内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
    吉南弦与妻子几人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后,遂戒备地向衡玉问:所以呢?
    所以,我私下与之在家人们的屏息中,及自家嫂子忽然莫名瞪大的一双眼睛注视下,衡玉谨慎地压低声音道:我与之结盟了。
    结、结盟?吉南弦一下没反应过来。
    只是结盟?宁玉忙问。
    衡玉觉得此问古怪:不然呢?
    结得什么盟?喻氏不甘放弃般追问。
    万一是海誓山盟呢!
    衡玉如实答:自然是共同对敌之盟。
    得了确切答案,吉南弦微松了口气,整个人紧绷的身躯都放松了下来:我就说是阿瑶胡思乱想,怎么可能的事。
    衡玉已隐约察觉到了众人的思路劈叉向了何处,不禁试探问:嫂嫂是如何想的?
    一家人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喻氏轻咳一声,便也直言道:都怪嫂嫂瞎想,起初瞧见那封定北侯的亲笔信,还当是还当你去替人说媒,反倒将这红线牵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不是就好。吉南弦长吁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心了下来。
    衡玉强笑了一下。
    那倒也
    阿兄这口气,兴许松得略早了些。
    那共同对敌之盟,究竟是何意?吉南弦安心之下,很快将心思放到了正事上,正色看着妹妹:仔细说一说。
    孟老夫人也平静地等着孙女说下去。
    定北侯身份立场特殊,按说绝非是结盟的好对象。
    但阿衡的眼光和决定,他们都信得过既有此选择,那这其中必有足够说服他们的缘由。
    此中原因有三。面对家人无条件的信任,衡玉亦认真以待,仔细讲道:其中第一条,便是方才我所言及萧侯之品性仁厚,沉稳而有谋略,虽善却不愚顽,有原则且知变通,并且手握重兵,对各方局势了如指掌,是一位能带来诸多助益的结盟对象。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是为此次结盟之根本
    第165章 萧侯未免太过助人为乐
    在家人的注视下,衡玉缓声道:我们和萧侯所面对的,是相同的敌人。
    相同的敌人?喻氏低声问:小玉儿,你莫不是已经查明阿翁之事是何人下的毒手了?
    先前回来的信上只说了那刺青图纹线索的进展,列了一份可疑之人的名单回来,但具体是何人,尚未有定论。
    虽不算十分断定,但的确已有了怀疑之人,那人便排在名单的首位。衡玉道。
    吉南弦面色微变:你是说姜家?
    孟老夫人则看着孙女,正色问:可是之后又查到了什么?
    姜家的确符合收用那些出自暗月楼的死士杀手的条件,但阿衡如今既将其列为怀疑之人,必然另有依凭。
    此事还要从除夕前,萧侯遭到的一场来势汹汹的刺杀说起
    衡玉将那场刺杀的经过大致言明后,道:那些刺客出现在城中的时机,恰是营洲刺史裴定办寿之际,彼时京中裴家族人入营洲为其贺寿,而之后萧侯手下之人,便查到了裴家暗中受姜正辅驱使已久的证据
    那至多只能说明,那场冲着定北侯而去的刺杀是姜大人所谋划,如何又能与阿翁之事关连到一起?宁玉不解地问。
    衡玉:之后我在那些刺客的尸体中,发现了同样的刺青图纹与当年杀害阿翁的那些人手腕内所刺,图案一模一样,位置也完全相同。
    宁玉几人皆是眼神巨变。
    之前小玉儿还只是查到确有那刺青图纹的下落,而今却是切切实实地确定了那些人仍活跃在暗处,且十之八九是为当今中书令姜正辅所用!
    除了这场刺杀所牵扯出的可能之外,还有一事,萧侯与我们,亦称得上是相同立场。衡玉继续往下说道:萧侯推断,阿翁所遭横祸,或与当年时家之案有关。
    时家吉南弦微微一怔,思绪被拉回到了九年前。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年弥漫在京师百姓之间的不安与惶恐。
    舒国公通敌,满门抄斩当年此一事所带来的人心震动,便是之后的晋王造反之举也无法相提并论。
    又因舒国公名望过重,时家世代受百姓敬重景仰,民间难免会有一些为其鸣冤的声音出现。时家满门被抄斩后,头七当夜,城中街角巷尾内,不知有多少百姓偷偷出门燃烧纸钱若登高俯望,必可见城中火光蜿蜒连绵不断,亦有百姓门前彻夜挂灯,只为给那些被砍了头颅的忠烈冤魂引一条回家的路。
    之后,朝廷便竭力镇压这些居心叵测的声音和举动。
    时家之后,朝廷刀下又添血光。
    也因彼时朝廷镇压之心尤甚,以至于哪怕今时今日,京中对时家旧案仍然讳莫如深。
    而也是那一年,阿翁出事,阿衡失踪,再之后父母亲相继病逝,巨大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
    你阿翁与时家的祸事出现的时机的确有着十分巧合的重叠,此一事此前也不是没有猜测,但皆是凭空猜想,无从查证孟老夫人问:这位萧节使出身北地,年纪又轻,对当年京师之事应当所知不多,又是何来的线索推断?
    衡玉在心中道了声果然。
    此等信息之前,祖母依然最是镇定敏锐,并未贸然相信。
    好在她早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萧侯家中,与时家有着不为人知的旧交在,是当年舒国公于北地征战时结下的交情。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暗查时家之事,故而掌握了颇多旁人所不知的线索与关键。
    孟老夫人思索着点头:原来还有此等交集
    衡玉这才往下说道:去年萧侯曾生擒了契丹悉万丹部的首领璇浦,之后密审之下,此人招供了当年与人合谋构陷舒国公的事实。
    果然吉南弦神色几分凝重,几分叹息:舒国公果然是被构陷的。
    那这契丹人璇浦岂不就是证人了?宁玉道:他的供词,是否能替舒国公洗刷冤名?
    吉南弦摇头叹气:哪里有这么简单此事牵扯甚大,朝廷无意替舒国公翻案的前提下,区区一个契丹人的所谓供词,根本吹不起一丝风浪。且那璇浦若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后知后觉道:此前朝廷谕旨传到北地,让定北侯派人将此人押至京城受审,我便觉有些小题大做了,原来此人与舒国公旧案有关
    不过人当真死了?吉南弦看向妹妹。
    之前不知定北侯与时家的渊源且罢了,如今既知了,往深处想来,所谓璇浦已死,未必不是定北侯为了从朝廷手下保下此人证的说辞?
    衡玉微微摇头。
    此事她已向萧牧证实过了。
    有些人证,此时无用,但有朝一日若放在合适的时机与位置上,却未必不能起到作用。
    退一万步说,他需要有个人,能亲口证实他父亲的清白哪怕无法翻案,却也至少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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