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边桥说。
    那你报名记得带上我,你补什么我也补,在学习上花钱,姥姥不会怪我的。
    边桥没拒绝,苟小河又问他:你有想考的学校吗边桥?
    没有。边桥看他,怎么了?
    那你有想去的学校也记得跟我说,苟小河美滋滋地计划着,我跟你考一个地方。
    放假要回别墅住,他们把老楼里的东西随便收拾收拾,背着作业回家看狗。
    年前是小姨姨父最忙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阿姨每天来做做饭,苟小河有点儿呆不住,他想回老家看姥姥,已经想好久了。
    就是不知道边桥愿不愿意。
    以前不知道边桥的身世时,苟小河其实挺不能理解他对姥姥的态度。
    虽然姥姥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会骂边桥是狼崽子,对边桥的态度也很难像对苟小河这个亲外孙一样好,但是那些年他们祖孙三人的相处,苟小河是看在眼里且亲身经历的:至少在衣食住行上,姥姥从没有苛待过边桥。
    况且人死为大,不管姥姥生前如何,她人已经入土了,边桥做为晚辈没回老家祭奠就算了,知道这件事儿以后,他还说了句关我什么事,苟小河一直想起来都不太好受。
    可自从上回听小姨说完那些话,他再站在边桥的角度去回忆过去,又觉得没经历过边桥的家庭变动,真的很难去体味他的心情。
    边桥当年还发过誓,以后一辈子都不回老家了。
    苟小河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他,又怕提起这茬他会生气,自己在房间思考半天,把出门需要的东西先装好一个小包,才慢腾腾的去找边桥。
    边桥正好换了衣服,看见苟小河就指挥他:收拾收拾,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要出门啊?苟小河愣愣。
    怎么了?边桥正往脖子上挂围巾,平时带苟小河出门他都挺高兴,这会儿的语气倒不像个雀跃的意思。
    我想回老家看看姥姥,苟小河纠结了一下,本来想跟你一起要不咱们回来再去吃好吃的?
    边桥绕围巾的动作慢下来,跟苟小河对视着停顿两秒,皱皱眉,又给摘了。
    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苟小河忙解释,我去上个坟就回来,你和江潮他们去玩,等我回来去你。
    你怎么去?边桥打断他。
    汽车站有车,我查了,苟小河晃晃手机,一小时后正好有一班。
    边桥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半了。
    苟小河啊。一声。
    一点半的车,来回几个小时?你今天回得来?边桥问。
    能吧?苟小河算算,回来的车最晚到七点呢,我尽量快一点。
    边桥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重新戴上围巾,去抽屉里揣上什么东西,径直往外走。
    苟小河猜到十有八九是这么个结果,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
    走不走?正冲着边桥的背影撇嘴,他回头喊了一声。
    撞见苟小河的表情,他眉毛一动:撇嘴?
    什么?没有!苟小河这才反应过来,嘴角瞬间咧到后脑勺,蹦着去捞边桥的胳膊,没撇嘴!我这是高兴!
    麻烦死了。边桥一脸嫌弃的甩手。
    苟小河跟边桥认识这么多年了,俩人一块儿坐汽车出远门,这还是第一次。
    他莫名有种要去春游的感觉,候车的时候还去给边桥买了一兜零食,让他可以坐在车里吃。
    边桥没接那堆吃的,看一眼都够。
    摁了会儿手机再抬头,苟小河又在旁边举着手机,冲俩人咔嚓拍了张照。
    非主流手机壳还在他手机上套着,从指缝间反射出亮闪闪的光。
    胡圆要是看见你,肯定很惊讶。苟小河对照片很满意,反正只要是边桥的照片他都满意,开始修修裁裁添加滤镜。
    你告诉他了?边桥看他修图看得满脸无奈。
    啊,说了。苟小河又给照片加了个闪光的特效,他高兴得发了两遍我靠。
    别再加黑滤镜了,边桥受不了了,伸手戳着手机屏幕,我脸都拍糊了你看不出来吗?
    苟小河差点儿没拿稳,手忙脚乱地哎哟一声,紧跟着觉得边桥在意的点特别好笑,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脸比较一下,乐得直往他身上歪。
    之前跟小姨开车回老家要四个小时,汽车起码慢上半个小时,等晃到地方,已经六点多了。
    这就是你说的能赶上?边桥一下车就冲着天色皱眉。
    从县里到村里还得坐车,等到坟上天都得黑透。
    还真是。苟小河拎着他那一小兜好吃的跟下来,老家已经没法住了,晚上我们去胡圆家挤挤?
    边桥盯着他。
    那怎么办?苟小河就知道边桥不会同意,朝四周看看,要不找个宾馆过夜,明天早上咱们再去上坟。
    边桥的表情缓和了些,这还算句人话。
    县里没什么像样的宾馆,尤其汽车站附近,大部分都是小旅社。
    他俩找了半条街,实在没什么能挑的,最后进了个如家,门脸还怎么看怎么像山寨店。
    双人间。边桥把身份证摁在前台。
    宾馆老板是个大娘,正在嗑瓜子,刚起身要给他俩登记,苟小河一把把身份证摁住了。
    不要双人间,阿姨,他盯着墙上的价位表,我们俩要个大床房就行。
    大床房?
    大娘看看他们,下巴一歪,噗一声吐出两片瓜子皮。
    大床房的床有点挤哦,哪有一人一张床舒服,两个大小伙子了,挤在一起多不方便。
    苟小河在省钱方面的脸皮一向够厚,根本不管大娘怎么说,也不管边桥在旁边看傻子一样死盯他,只嗯嗯嗯地点头:大床房就行,开一夜。
    拿到房卡上楼,他还小声跟边桥分析:双人床其实就是两张单人床,大床房也是两张单人床拼一起,都是两张床,双人房贵了那么多,太不划算了。
    多有经验似的。
    边桥从他要换大床房开始就没说话,一直到房间门口,才冲着他后脑勺开口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啥?苟小河边刷门卡边回头看他。
    对县城里的宾馆不能抱有多高的期待,但是进到房间里,苟小河还是愣了愣。
    忘了我喜欢男的。与此同时,边桥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冲着那张窄窄的大床抬了抬眉毛。
    我没忘,苟小河过去摸了摸床沿,我跟你又无所谓但是这个大床好像没那么大。
    床是真的不大,不说跟他老楼里的单人床比,好像也就比学校宿舍的床宽个半米,一个人睡是足够了,两个人肯定会有点儿挤。
    不过房间内的环境还行,有电视有空调,卫生间也蛮干净的。
    苟小河绕着床看来看去,边桥就靠在墙上看他,问了句:换房?
    不换。苟小河很执着,又不是不能睡,干嘛浪费那个钱。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睡一起,但是在外面肯定跟家里不能比,你就忍忍吧。他拍拍边桥的胳膊,心里还带有一丝丝小窃喜,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边桥把他的手掸开,耷下眼骂了句:傻狗。
    县城里没什么晚间娱乐,他俩也不是回来玩的,出去吃了晚饭,只能回宾馆休息。
    苟小河盘在床上摁电视,遥控器摁烂了也就那几个台。他停在电影频道,下床找边桥:你干嘛呢?
    边桥从回来就在卫生间里呆着,一直在放水,又没有其他动静。
    苟小河探头往里看,边桥正抱着胳膊冲淋浴间皱眉,说:水怎么热得这么慢。
    你要洗澡?苟小河伸手接水,是有点儿凉,在这儿还洗啊,洗完再感冒了。
    你不洗?边桥一听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就显出嫌弃,不洗你睡地上。
    我中午在家洗过了。苟小河又试试水,我去给你问问老板。
    前台阿姨还在嗑瓜子,说热水器都正常,等等就热了。
    苟小河只好跑回去,把空调温度再调高点儿。
    边桥冲完澡出来,他正趴在靠里那半边床的被子上玩手机,听见卫生间门响,就赶紧把被窝拉开喊他:快进来。
    水温上来后并不冷,边桥只穿了条内裤,看苟小河拍着床喊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苟小河倒是坦荡得要死,边桥上了床,他给他拽拽被子,趴回去继续跟胡圆聊天。打打字,看一眼电影,再打几个字,又偏头看着边桥。
    看什么。边桥靠在床头给手机充电,没跟苟小河对视。
    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像一下回到小时候了。苟小河趴得胳膊肘酸,干脆浑身一歪,把脑袋枕在边桥肚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的膝盖上瞎晃悠。
    起来。边桥动动腿,拿开手机看他。
    我就靠靠。苟小河赖着不动,又翻个身,背对着边桥的视线,把耳朵贴在被子上,随着边桥肚子的起伏一起呼吸。
    边桥抿抿嘴,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抬手把灯拍灭了。
    人的感官很神奇,刚才灯光大亮,苟小河还觉得很有精神。
    现在房间昏暗下去,听着不知道在播什么的电影,和嗡嗡低鸣的空调暖风,他眼皮一张一阖的,浑身的乏劲儿渐渐都涌了上来。
    好像还有点儿冷。
    苟小河还不想睡,起身钻进被窝,换个角度看电影。
    没看两眼他又觉得热,在被窝里蹬蹬腿,把秋裤给脱了,把腿往边桥肚子上撂。
    小腿砸上去的瞬间,边桥的小腹明显收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病?边桥眉毛一皱就瞪他,往下扒他的腿,拿开。
    你肚皮真滑溜。苟小河笑着往旁边躲,见边桥没打算跟他闹,自己又拱回来,赖皮赖脸的重新把腿架上去。
    边桥。他在边桥动手之前先开口问,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男生的?
    不是说了跟你没关系吗?边桥转过脸。
    我知道没关系,我就是好奇。苟小河往他那边挤挤,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跟我聊聊,就咱们俩知道。
    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中亮晶晶的,在被窝底下像个多动症一样乱拱,光搭腿还不够,摸到边桥的胳膊,他往自己这边拽拽,开始揉胳膊肘。
    你故意的?边桥看着他,突然问。
    什么?苟小河没明白他的意思。
    边桥没说话,下一秒,他从被窝里面握住苟小河的腿,翻身往前一掀,整个人压了过去。
    疼!苟小河浑身往上一拱,腿根被掰得生疼,呲牙咧嘴的往外推他。
    推不动。
    边桥撑在他头上,腰以下的部位,沉甸甸地嵌在他腿心里。
    紧密相贴的位置稍微蹭过,苟小河胡乱扑腾的动静瞬间停了,眼睛一点点睁圆,惊奇地瞪着边桥。
    边桥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对上苟小河震惊的眼神,他眼角一敛,面无表情地抽身靠回去。
    同性恋就是对同性也想做男女之间的事。他重新拿起手机,在两人之间留出一大块空隙。
    说过了,跟你没关系,跟你是男的有关系。他冷冰冰地说,所以别招我。
    苟小河还没从刚才的触感里回神,搓搓大腿根,他夹着腿把脸缩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一声。
    这一晚上,俩人谁都没睡踏实。
    苟小河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热了踢被子,冷了就往边桥那边挤,曾经那六年的习惯让他在睡梦里也要往边桥身上贴,皮肤与皮肤总要黏在一起,像搂条大狗,半睡半醒之间还要摩挲两把。
    边桥踢开他三次,苟小河终于背对他蜷着身子睡熟,他在黑暗里望向那截细瘦的脖子,心中又翻涌起数不清的暴躁的幻想。
    他很烦躁地抬起手臂压在眼上,等苟小河的腿又一次撂过来,感到那坨绵软的肉块挤在胯骨上,他滚烫的掌心往下伸了伸,到底还是收回手,没再把人往旁边推。
    第二天清晨,苟小河是在一阵无法形容的舒适中醒来的。
    他在睡梦里蹬了一下腿,毫无预备地睁开眼,往下摸索摸索,顿时闹出个大红脸。
    上次遗精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他赶紧拥着被子坐起来检查,生怕沾到人家宾馆的床上。
    结果床单被罩没看出什么痕迹,边桥被他的动静闹醒了,皱着眉坐起来,俩人同时看见他左边胯骨上那些半干的痕迹。
    你的?边桥朝苟小河那里扫一眼。
    不是吧?苟小河脸通红,歪着屁股往床下挪,可能是你自己流的
    我怎么流到这个位置,你瞎吗?边桥脸都黑了,使劲拽了一下内裤边。
    苟小河尴尬得要死,没脸说话,直接冲到浴室冲澡。
    内裤一脱,里面更完蛋,湿黏黏的到处都是,简直没眼看。
    可丢死人了。
    更丢人的还在冲澡之后苟小河在卫生间里转了八十圈,还得红着脸开门,朝边桥喊:我没裤子换了,边桥,帮我递一下秋裤。
    边桥已经拽着内裤忍半天了,直接把苟小河拽出来,不耐烦地进去接茬冲澡:自己拿。
    苟小河挂着空挡套上秋裤,怎么都觉得刺挠。
    正趴在床沿上想死,卫生间门一响,边桥绷着脸喊他:裤子给我。
    苟小河哦一声去给他递裤子,俩人目光对上,他又没憋住笑了半天。
    一个人的尴尬才是尴尬,两个人都尴尬,那就不算尴尬了。
    收拾完东西下楼退房,他俩谁都没提昨天晚上的事。
    苟小河忍不住问了边桥一句你刺挠不,差点又挨一顿揍。
    在街上随便吃了点儿早饭,再坐上专门去苟家村的车,苟小河懵懵懂懂的买好纸钱鞭炮,拎着往姥姥的坟上走。
    边桥没给姥姥磕头,但他帮苟小河烧了纸,点了炮。
    苟小河看他做这些,想起姥姥还在时,一家三口鸡飞狗跳的时光,鼻腔酸溜溜的,跪在坟前说了好多话。
    好了?边桥远远的在田边等着,看苟小河回来,打量着他的神色。
    嗯。苟小河吸溜一下鼻子。
    边桥转身走几步了,又转回来,用拇指往他眼角上抹了一下。
    土。他硬邦邦地解释。
    苟小河心里一热,下意识想往边桥背上蹦,想起头天晚上的事,又别别扭扭的刹住脚。
    我想去找胡圆,你去吗?走到村口的小桥上,苟小河抬头问。
    不。边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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