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准不准?
    我觉得不准。郁弭说完,自己先笑了,心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忽然和曾砚昭提这些呢?
    郁弭抬头发现曾砚昭听完笑了,恍然大悟。
    其实,说什么倒是不重要。他只是还不想放开这只手罢了。
    刚才,曾砚昭为什么会突然想把手收回去呢?郁弭回想着这个问题。俄顷,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曾砚昭的手。
    曾砚昭眼看着郁弭慢慢地把手捧至唇边,屏住了呼吸。他轻微地蹙着眉头,考虑是不是该把手收回来,而手臂已经先一步因为紧张渐渐变得僵硬。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郁弭的手停在半空中,仓皇而尴尬,险些立即把曾砚昭的手放开,可感觉到后者没有收手,又只是重新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只听门外传来周启洁的声音:Hello,有人在里面吗?
    郁弭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而曾砚昭却安之若素,答说:我在,请进吧。话毕,他把手轻轻地从郁弭的双手中抽了回来。
    周启洁开门入内,看见在书案对坐的二人,惊讶得愣了一愣。
    许是两人坐得太近,她观察几秒钟,讳莫如深地笑道:我晚点儿再来?
    郁弭听罢忙不迭地起身,让出蒲团,说:你坐吧。我我再拿一个垫子。
    他原本想说的是这就走了,偏偏又舍不得就此离开,既然已经被周启洁看出端倪,他索性大着胆子厚着脸皮留下来,也想看看曾砚昭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我找老师说点儿事,很快就走。她说完,狡黠地挤了挤眼睛,走到曾砚昭的近前,把郁弭让出的蒲团挪开了些才坐下。
    郁弭看她把蒲团移远,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和曾砚昭距离那么近。可是,他依稀记得原本那个蒲团没离得那么近的,两人是怎么在不知不觉间靠近的,郁弭丝毫没有察觉。
    见周启洁哪怕坐下,脸上还挂着看见趣事的笑,曾砚昭问:是什么事?
    听罢,她这才收敛了心思,翻开自己带来的书,说:昨天我们讨论的伽蓝殿的斗栱,我今天在寺志里找到线索了。话说到一半,她回头看向郁弭,你不坐吗?
    郁弭转身,从一旁垒砌的蒲团堆上拿了一个蒲团,不尴不尬地坐了下来。
    这下子应该是被周启洁看出端倪了,也不知道过后曾砚昭会不会对周启洁解释。不过,这毕竟是老师的私生活,他有必要向自己的学生解释吗?郁弭心里纠结着这些问题,基本没有留意他们二人谈论些什么。
    直至他猛然间意识到,周启洁会有那样的反应,岂不是说明她有可能知道曾砚昭的性取向吗?难不成,她只是一个腐女,所以发现两个男人关着门共处一室,觉得八卦有趣?
    郁弭反应过来,不由得把注意力投向周启洁。
    这时,周启洁正好说道:两殿在五年前曾经大修过一次,换的正好就是伽蓝寺的斗栱和罗汉殿的柱子。寺志上记录,当时的设计师是寺里的僧人,法号知能。我问了知净师父,说那位师父已经不在了。
    嗯,他在三年前归寂了。听到那个法号的时候,曾砚昭立即明白了是谁。
    周启洁惊讶道:您认识那位师父?
    他摇摇头,说:不认得。我外出求学的时候,他还没到寺里来。只不过,前些日子我因为机缘巧合听住持说起过他。
    那个郁弭忍不住出声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知能师父就是王译旬师兄的孩子吧?他求证道。
    曾砚昭点了点头。
    郁弭趁此机会说道:今天王师兄还问我,有没有听说你们打算怎么翻修两殿。她挺关心你们会怎么处置伽蓝殿的斗栱和罗汉殿的柱子,说不久前才换过,再换是不是破费了。
    这样啊周启洁看看曾砚昭,像是在考虑该不该由她来回答,末了道,因为在设计上存在缺陷,所以我们还在讨论怎么完善方案。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郁弭听得有些茫然,不过能够肯定的是那两样东西应该是不会如王译旬所愿原封不动地保留了。
    郁弭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听罢只好说:哦好。
    周启洁抱歉地微微笑了笑,自言自语说:她那么在乎啊。
    她好像对王译旬母子的故事有所了解,所以听说王译旬问起,才会露出复杂的神情。郁弭见曾砚昭同样若有所思,不免对这背后的故事很好奇。
    不过,他已经打断了二人在工作上的讨论,再追问八卦故事,总是不妥。
    那我回头告诉她。郁弭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刚才打断你们了。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周启洁听罢笑了,转身面对曾砚昭,又开始就修缮的方案进一步讨论起来。
    周启洁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个性,说话语调轻快,现在又碍于有郁弭在一旁等着,加快了语速。没过多久,曾砚昭就听她把发现和想法都说完了,也给了她一些意见,让她这两天做修改。
    好,那先这样。周启洁合上她带来的所有书,我先回去啦。快打板了。
    闻言,郁弭立刻拿出手机看时间,见到已经九点多,顿时失落。
    周启洁起身,离开前对郁弭笑了笑,说:不打扰你们啦。
    想起她敲门以前自己想做的事,郁弭尴尬万分。他总是不会处理这类的调笑,只能讪讪笑着。
    等到周启洁离开,曾砚昭说:我们也回去吧。回去以后,还得洗漱才好休息。
    郁弭点头,跟着曾砚昭起身,心里想着被周启洁撞见二人共处一室,不知道之后会发展成什么地步,惴惴不安。
    经堂的门已经关上,整座图书馆除却这间藏书室外,不知何时已经人去楼空。
    曾砚昭把门关上后,图书馆彻底隐去在静寂之中。
    挑廊的照明是手动开关,没有感应。他们出来以后,一时没有找到开关在哪里,挑廊上黑魆魆的,只能借着些许柔和的月光照明。
    郁弭正要拿出手机打手电筒,忽而听见曾砚昭说:好黑啊。
    心弦像是被这声无意地拨弄了一下,郁弭随即借着微弱的光牵到了曾砚昭的手。他依稀听见曾砚昭微笑时的呼气声,可没法在这么熹微的光线中看清他的表情。
    趁着曾砚昭不注意,郁弭迅速地拉起他的手,往手背上轻轻地嘬了一下,又立即说:对不起。
    曾砚昭还没反应过来,郁弭已经说了抱歉。他愣了一下,问说:对不起什么?
    郁弭哑然无语,不知道该不该为曾砚昭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而庆幸。他索性不提醒,想了想,问:周启洁是不是发现了?
    曾砚昭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茫然道:发现什么?
    这真叫郁弭怀疑他是不是装傻充愣了。
    发现郁弭硬着头皮说,我们在谈恋爱?
    哦!曾砚昭终于明白他在紧张什么,恍然大悟。
    郁弭全然看不出曾砚昭有一丝一毫地为此事着急,仿佛所有的顾虑都是自己的。他松了手,愀然道:没关系吗?她会不会告诉别人呢?
    有什么关系呢?曾砚昭不明白。但是,郁弭的惶恐却是明明白白的。为此,曾砚昭既惊愕又有一丝怅然。郁弭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对爱的渴望,那非常强烈而且清楚,曾砚昭没有想到他会恐惧于恋情公开。
    你不希望她告诉别人吗?曾砚昭看他愁眉苦脸的,说,如果是的话,我会交代她不往外说。
    一直嚷嚷着想好好恋爱、想更进一步的是自己,现在怕被人发现的也是自己,郁弭生怕曾砚昭认为他虚伪,急忙否认说:不是的。
    曾砚昭轻轻点头,等他解释。
    郁弭犹豫了一会儿,问:您公开出柜了吗?
    没有。我没有恋爱过,所以以前也没有出不出柜的说法。曾砚昭如实回答,疑惑道,你一直没有出柜吗?
    这正好说到了郁弭的痛处。他以前本来就拿着一张必须隐形的身份牌,又哪里谈得上出柜与否?可是,他不敢那样告诉曾砚昭。
    没有。郁弭说完,马上表态说,不过,能和您谈恋爱,我觉得很荣幸。所以,就算被人知道也没有关系。我刚才只是有点儿被吓到。我怕我们的关系会影响您。而且,我之前确实没有要出柜的概念。
    为什么呢?和以前的恋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讨论过要不要出柜吗?曾砚昭听得有几分疑惑。但是,郁弭现在看起来很为他们能公开而高兴,曾砚昭也懒得问那些不相干的。
    确定曾砚昭的心意以后,郁弭问:以后,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吗?假如有人问起的话。
    曾砚昭笑道:当然可以。
    嗯。郁弭情不自禁,再次拉起他的手,捧在手上,你真好。
    曾砚昭好笑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听罢,郁弭的心头发酸。他忸怩了一会儿,小声道:昨晚,我惹你生气。回去以后我一直很担心,怕你因为这样就不要我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曾砚昭不可思议道,我们谁也不是谁的附庸,怎么会牵扯到要或不要?
    郁弭原以为曾砚昭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没有想到他接下来说的却是这样的话,不由得怔住了。
    曾砚昭思忖片刻,说:人与人之间,只有缘分到了尽头的时候,才会散的。所以,没有谁不要谁的说法。
    你相信缘分啊?郁弭惊讶道。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郁弭反应过来:既然曾砚昭是佛教信众,会信缘分,不足为奇。他想了想,问:那你觉得和我有缘分吗?
    当然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郁弭听罢笑了,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又有些忐忑,问:缘分都有尽头吗?假如我们的缘分到了尽头,也会散吗?
    曾砚昭想了想,回答说: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这并不是郁弭想听见的答案,可他很清楚地知道曾砚昭的确是这么想的。
    哦。他低头,摩挲着曾砚昭的指尖。
    曾砚昭轻轻摇了摇手,说:所以,我会珍惜现在的。
    闻言,郁弭手指上的动作停顿。他抬起头,很想问,这就是他没有一直生他的气的原因吗?可他不愿问,只因为再回头去问,就又浪费了一时片刻了。
    曾砚昭啊。郁弭往他的面前走得更近了一些,闭着眼睛,将额头点在他的额上。
    感觉到他的依恋,曾砚昭微微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没多久,曾砚昭提醒说:要回去了,快打板了。
    嗯。郁弭回答得十分敷衍,恋恋不舍地说,你做一个深呼吸,好吗?
    深呼吸?曾砚昭不解,但照着他说的做了。
    呼吸,吐纳。
    郁弭在他呼出气时,感觉气流从自己的鼻尖和嘴唇上流过。他承接着这个呼吸,吸纳他呼出的空气,明知这举动贪婪而诡异,却满足地笑了。
    第36章 一重帘7
    节气谷雨这一天,从半夜到天明,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场雨。
    郁弭睡得不太安稳,不知道在床上辗转了几回,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了,忽然听见同住一屋的莫舒云被梦魇纠缠,发出野兽似的呼呼喘气声,生生地把郁弭吓醒。
    莫舒云低沉的喘气声叫郁弭想起了纪录片里那些虽是要扑出笼外的猛兽,他光是听着就吓得不清,又恐突然把他叫醒会发生什么意外,只能屏息听着。
    别过来!莫舒云叫道,别过来!转过去,快转过去!
    郁弭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很想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但莫舒云的梦呓没有后续,紧接着又继续发出那种气喘吁吁的声音。
    不知过了几分钟,他慢慢平息下来。郁弭凝神听着,等了很久很久,终于不再听见他的动静,才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
    晚上睡觉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等到凌晨起来上早课的时候,郁弭也不见莫舒云和平常相比有什么一样。
    郁弭纵然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梦,但假如那是噩梦,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妥当。说不定,莫舒云知道自己做了梦,只不过郁弭表现得无事发生,他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早斋结束后,仍在下着小雨,寺院如同化作了一幅水墨画,烟雨朦胧,满是意境。
    郁弭没有看见这些天来一直在菩提树旁设立的募捐摊位摆出来,心想大约是下雨的缘故。
    这天正好是周五,曾砚昭他们说不定会在周末放假休息,这么想着,郁弭有了约曾砚昭出门的念头。
    可惜,早斋结束以后,他没有遇见曾砚昭。
    郁弭穿着雨披在菩提树下清扫落叶。快扫好时,他远远地看见释知净法师从斜廊上经过。他连忙放好扫帚和簸箕,匆匆地朝法师走去。
    知净师父。走到释知净的面前,郁弭合掌行礼。
    释知净微微点头,笑问:怎么了?
    关于给寺院捐款的事情,郁弭已经考虑了好一阵子,可惜每次都寻不到机会向释知净说起。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郁弭就没有拐弯抹角,说:寺里修缮捐助的事情,已经过了好些天了。曾老师他们的工作已经进行得快过半了,我担心等到要开始的时候反而因为款项不足不能推进,所以想把剩下的钱都补上。
    郁弭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释知净了然点头,表示赞许和感激,但等到他说把钱全部补上时,法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次募款的款额是三百万元。昨天我了解到现在募集到的款额还没到五分之一,你要把剩下的补上?释知净难以置信地问。
    郁弭看得出来,释知净的反应既是为他决定捐那么多钱感到意外,也是没有想到他能拿出那么多钱。
    嗯,是。郁弭肯定地点头。
    这释知净思量片刻,这事关重大,我做不了决定。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方丈室,向住持说明吧。
    如果到了方丈室,他们问起他哪里来的这笔钱,他要如何解释呢?郁弭的心里有顾虑。
    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这些出家人应该不会对这笔钱的来路追问不舍。他虽然年纪轻,日子过得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可难道要因为这样就置疑他的钱来路不明吗?入了佛门,前尘不计,假如连住持都有疑心,常觉寺这座十方丛林恐怕就是名不副实了。
    郁弭带着推测和忐忑,跟着释知净去了方丈室。
    没有想到,莫舒云居然在方丈室。
    他似乎正和住持说着什么,见到郁弭跟着释知净来,同样惊讶。
    住持。释知净说明来意,寺里修缮募捐的事,郁师兄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释静吾起身,问:是什么事?
    郁弭原本就有些顾虑,看见莫舒云也在场,不禁更加迟疑: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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