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砚昭说:我没关系,既然只有我们三个人,简单吃点儿就好了。等郁弭的爸爸回来了,再好好吃晚餐也不迟。
    陶春丽似乎没想到曾砚昭会考虑到这一层,明显地愣了一下,说:哦,好。你们坐,我出去买菜。就在小区外面的小菜市场里,很快就回来。
    外面那么晒,不如叫人送来吧。郁弭说道。
    她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社区电商送来的菜哪能有亲自去菜市场挑的好?我开老年人代步车去,晒不着。
    执意让她留下来,恐怕也是面对面坐着,无话可说,徒增尴尬。郁弭只好由着她去了。
    望着陶春丽出门的背影,郁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这次之所以想回来,全赖于王译旬的事,觉得得回家里看一看。如今他想一想,真是各家都有难念的经,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们上楼瞧一瞧吧,去我的房间看看。郁弭建议道。
    曾砚昭同意地点头。
    这房子建成后不久,郁弭就离家出走了。楼上的房间,他住的时间不长,仔细算一算,他没住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去鲤城了。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崭新得像是没有住过的样板间。
    这里仍是设计师做家装设计时原始的模样,郁弭没有留下属于自己的生活痕迹。
    走进房间以后,曾砚昭好奇地观察房间里的一切,没有找到一样能让他想起郁弭的东西。
    房间太长时间没有人住,空气闷得很。
    郁弭立即推开房间的窗户通风,可惜中午的空气似是凝固的一般,没有风,燥热滚滚涌进室内。窗户打开以后,蝉声更加响亮,震耳欲聋。
    他正打算把窗户关上,打开空调,曾砚昭却走到了窗边,眺望窗外的风景。
    郁弭犹豫了一下,没有关窗。
    这座别墅建在半山腰上,小区地势本来就高,在二层的房间可以越过丛林的树冠望见远处的楼房和山川,像是一片绿色汪洋的彼岸有另一番热闹。
    那边有河。曾砚昭远远地指向视野的边际,你爸爸是去那里钓鱼了吗?
    他点了点头,说:应该是。那是许江的支流,叫八尺江。以前我和我爸去那里钓过鱼。
    你会钓鱼?曾砚昭笑问。
    郁弭遗憾地扁扁嘴巴,说:从来没钓起来过。只不过,是陪他去钓而已。
    曾砚昭想了想,说:你和你爸的关系应该挺好的。
    郁弭不以为然,再加上顾虑到曾砚昭没有父亲,换了话题,说:那边那座石塔叫天音塔。我妈常去的那间晖玄寺,就在那里。
    曾砚昭刚才就注意到了那座高塔,现在顺着他指的方向再度望去,心想晖玄寺距离这里距离不近,陶春丽能够常去,说明真的有一份虔诚的心。
    刚才在客厅的时候,陶春丽的话中充满暗示,而曾砚昭全都轻巧地躲过去了,仿佛没有听懂陶春丽话里的含义,又仿佛全都听懂了。郁弭捉摸不透,试探地问:你觉得我妈这人怎么样?
    郁弭的忐忑,让曾砚昭看了不明所以,回答道:她人挺好的,很和善。
    想到陶春丽说的那些话,郁弭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现在并非是怎么让她接受曾砚昭的问题,而是怎么让她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这本应是郁弭该自己解决的,可憋在心里,又觉得难受。
    郁弭抱歉地说道:她觉得我应该和女人在一起。
    闻言,曾砚昭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不禁好奇这是什么时候表的态,看郁弭的模样,应该是在刚才。
    你向她出柜了?曾砚昭问。
    既然带他回来了,郁弭自然不打算遮遮掩掩的,否则带他回来的意义是什么呢?郁弭点头,说:我说我喜欢的是男人。但是我是1,所以她还是认为我可以和女人结婚。
    曾砚昭真不敢相信,母子二人只是在准备水果的那会儿功夫,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争论。郁弭的妈妈会那样想,称得上是一种常理。曾砚昭仍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的时候,也认为一对同性情侣中必然有一个人扮演女人,而男人始终是男人,他们能和女人在一起。
    从表面上看,看不出她是那种态度。曾砚昭说。
    他刚才是真没有听出陶春丽的话中有话?郁弭狐疑地打量他。
    曾砚昭微笑说:既然这样,那就没事了。不是吗?
    郁弭哑然无语,真不知这是乐观还是愚钝。但曾砚昭怎么会是愚钝的呢?思及此,郁弭就更是不解了。
    我对她不了解,但看得出她信佛信得虔诚,曾砚昭说,为了你很虔诚。你会听她的话,和女人结婚吗?
    当然不会!郁弭坚决否认,为曾砚昭问出这样的问题隐隐生气,说,你那么好,全世界的女人都比不上。
    曾砚昭扑哧笑了,敛容道:别这么说。既然你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没有错,有没有我,我好不好,你都应该坚持做自己。不是吗?
    他的话自然没错,不过郁弭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巴,说:我不喜欢你总是说这些奇怪的假设。上回也是。怎么会没有你呢?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曾砚昭微微错愕,妥协点了点头,笑说:好吧,是我说错了。对不起。
    郁弭得寸进尺,严厉地说道:往后别再说了。
    他忍着笑,答道:好。我知道了。
    第77章 解铃7
    饶是曾砚昭和郁弭都希望午餐能简单解决,陶春丽还是做了三个快手菜。
    郁弭本想进厨房帮忙,又不愿把曾砚昭单独留在外面。若是让曾砚昭一起进厨房,他怀疑不自在的唯有他和陶春丽二人而已,既然这样,又何必强作和谐?总归,陶春丽原本就不愿意让郁弭做家务,郁弭索性留在客厅里,陪曾砚昭聊天。
    等饭吃的时间很短,不到半个小时,饭菜就上桌了。
    席间,陶春丽依然一口一个曾教授,反复提醒曾砚昭多夹菜,好几次表示饭菜做得简单,招待不周,希望曾砚昭能够见谅,如同完全把曾砚昭视作是一位上门的贵客,大学教授,身份尊贵,而不是郁弭的男友。
    郁弭想到她在背后对曾砚昭的说辞,对比她这态度,心中总不是滋味。
    奈何她这态度是针对曾砚昭的,曾砚昭本人不在意,郁弭也不好意思为他出头。陶春丽越是如此,郁弭越是相信,她根本不打算承认他是同性恋的事实,既然他不是同性恋,那么他带回来的朋友,就不可能是好朋友。
    菜做得简单,午饭也吃得快。
    没多久,三人就把午饭解决了。吃饭的过程中,陶春丽只向郁弭关心了这几个月来在常觉寺的生活,即使郁弭有意提到曾砚昭他们修缮常觉寺的事,她也只表示那是大功德、大学问,丝毫没有把他和曾砚昭联系起来的意思。
    午饭以后,就是午休。
    陶春丽洗了碗,张口闭口全是要给曾砚昭准备一间客房,供他好好休息。
    郁弭见她匆匆忙忙地上楼,忍无可忍,跟着走上楼去。
    别忙了,我的房间能睡。我俩睡一间就行。郁弭对在客房里忙碌的陶春丽说。
    闻言,陶春丽从衣橱里拿被子的身影顿了一顿,回头淡淡地问:你打算告诉你爸,你把男人带回家里来了?
    想到郁大富,郁弭的喉咙突然发紧。
    趁他没回答,陶春丽将被子放在沙发上,麻利地用毛刷把床垫清扫了一番,展开床单铺在床垫上。
    妈妈知道,是妈妈害了你。如果不是要给妈妈治病,你也不会去卖身。陶春丽背对着郁弭,一边铺床一边说,你心里有这个家,有妈妈,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妈妈很感激你,也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既然这样,你就不能再为这个家想一想吗?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了。你不知道,当初知道你去做那种事,你爸想死的心都有了,觉得自己没有用,撑不起这个家,没钱给老婆治病,连累孩子。你为你爸爸想一想吧。
    郁弭听得心烦意乱,无奈地说:我说了,我的性取向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你想过你爸没有?!陶春丽陡然拔高了音量,回头瞪他。
    郁弭愣住,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她压低了声音说话,气势却十足:你想怎么样?让街坊邻里,让你爸那些朋友,都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变态吗?你又不是不能结婚,你结婚啊!结婚,生了小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看着她恫心疾首的模样,郁弭觉得胸口又闷又痛。他无话可说,半晌,妥协道:行吧,你要准备客房就准备吧。我先下去了。
    郁弭转身出门时,陶春丽没有叫住他,但是他听见陶春丽拍打被子和枕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用力。
    作者有话说:
    今晚有工作,先发这些。
    第78章 解铃8
    郁弭从楼上下来时,看见曾砚昭又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菜畦。
    想到陶春丽说的话,郁弭烦闷得很,但陶春丽是什么态度,郁弭在吃饭以前已经和曾砚昭说过一回了,如果现在还向曾砚昭发牢骚,他反而觉得自己窝囊,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曾砚昭,只说陶春丽把客房准备好了,这两天他们分开休息。
    没想到,曾砚昭对这样的安排居然泰然处之,郁弭明知这是曾砚昭的个性使然,心里仍免不了有些许郁闷。
    陶春丽的提醒让郁弭不得不想起郁大富,担心他若不受控制,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郁大富平时为人不错,性格爽朗,有点惧内。
    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全是陶春丽拿主意,郁大富即使有不满,只要陶春丽的态度强硬,他便是一副不愿与她论长短的态度,做甩手掌柜。
    正因为如此,郁弭曾觉得出柜的事,只要搞定陶春丽,就没多大问题了。可是,郁大富有一个不得了的缺点,就是他的酒品不好。他在酒后不但容易失言、信口开河,性格也会变得更为冲动。
    以前在花马州,郁大富曾经因为酒后驾驶摩托车,摔车后重伤,住院一个月。在那以后,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有机会喝酒,从来没有清醒着回家的时候。
    郁弭还记得,当年他们把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送给别人当童养媳,姐姐的母亲找上门来,郁大富正是酒后,两人大打出手,双方都头破血流。
    之前他卖身给叶懿川,在陶春丽他们眼中,是为了家里牺牲。现在,郁大富如果知道他真的是同性恋,郁弭真害怕他一激动,抄家伙打人。到时候,他就算能拉着曾砚昭立即逃跑,怕是面子和里子全没了。
    郁弭为不久以后要面对郁大富忧心忡忡,午休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他起身去客房找曾砚昭,惊讶地发现门虚掩着,悄悄推开门往里一看,竟看见曾砚昭在床上打坐,那平静的样子,分明已经入定。
    郁弭看得愕然,觉得既惭愧又滑稽,心道凡夫俗子和菩萨确实是不能比的。他静静望着曾砚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尾。
    曾砚昭没有坐在阳光之下,背着光,郁弭反倒觉得是他的背上透出光来。
    之前,郁弭问曾砚昭会不会出家的时候,曾砚昭说过,他的心里有不少放不下的事,所以不会出家。
    如果现在他们遇到的状况都不足以让曾砚昭打破平静,郁弭不禁好奇,那些让他放不下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郁弭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知自己躺了多长时间,不知究竟睡着了没有,突然在某个时间点,听见手机收到短信息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看,竟然已经躺了一个多小时了。
    郁弭走出房间,路过曾砚昭的房门口,推门往里一看,见到曾砚昭仍在打坐,便再度把门关上。
    没想到,他才转身,看见郁大富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登时吓得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不知郁大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心里害怕得很,但估摸着陶春丽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把事情告诉郁大富,便强作镇定,免得不打自招,反而露出马脚。
    郁弭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来到郁大富的面前,笑着说道:爸,你回来了。我听妈说,你去钓鱼了。钓到了吗?
    嗯。郁大富面色凝重地看他,我听你妈说了。你还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闻言,郁弭感觉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他呆呆地看着郁大富,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哦,是。
    郁大富皱着眉头,小麦色的圆脸隐约透出猪肝色,脸上的道道皱纹也愈发清晰。半晌,他沉了一口气,说:郁弭,你不能这样。你可以和那个人做兄弟,但你要和女人结婚、生小孩。
    做兄弟?郁弭讶然之余,险些为这样的说法发笑。他木然地站着,真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起才好,好不容易才回答道:对不起,爸。我没法和女人结婚。
    郁大富愁容满面,缓缓摇头,说:你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要散了。
    郁弭想不明白自己是同性恋与否,怎么会影响这个家散与不散?他莫名其妙,看着郁大富转身下楼,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庆幸郁大富没有冲进客房找曾砚昭。
    看来,郁大富和陶春丽的态度是一样的。在曾砚昭的面前,他们依然想维持一份体面,所以即使反对他们在一起,不认同郁弭是同性恋,只要曾砚昭还在家里,他们就不会撕破脸来争吵,大动干戈。
    郁弭暗自为他们还存有这种心理而心存侥幸,心想这次回家的时间太短,他突然把曾砚昭带回来,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他们现在还能保持冷静,已经难能可贵。即使他们不能那么快认同他、接受曾砚昭,郁弭也不着急了。
    陶春丽常常笑话郁大富,钓鱼只是为了炫耀渔具,钓的是一份心情,消磨时间,收获基本没有。
    但是这一天,郁大富竟然满载而归,带回了四条鲫鱼、两条草鱼。
    郁弭听陶春丽说,郁大富回来的时候呼朋唤友,要请渔友和邻居来家里喝酒吃饭,可是听说他的事情后,又红着脸一一给他们打电话,称改天再约了。
    郁弭听得出陶春丽意有所指,无言以对。
    开饭前,平时几乎不下厨的郁大富在厨房里给陶春丽打下手,厨房里没有留下郁弭的空间。
    郁弭坐在客厅陪曾砚昭看电视,愈发感觉这次带曾砚昭回来是个错误。
    大概在郁大富的计划中,这天的晚饭,应该是他和朋友们齐聚一堂,喝酒谈天,好好把白天钓鱼时的风光再说一番。然而,结果却变成了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
    陶春丽仍像中午时那样,周到地招呼曾砚昭落座吃饭。
    郁大富则拿出珍藏的美酒,兴冲冲地说,郁弭去析津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可见是真朋友、真兄弟,一定要和曾砚昭喝几杯。
    曾砚昭客客气气地接过郁大富递过来的空酒杯,说自己是居士,受过戒,不能饮酒。
    郁大富拿着酒瓶子,还没坐下,听完愣了一愣,懵懂地看了陶春丽一眼,问曾砚昭:你不是教授吗?怎么是和尚?
    郁弭又好气又好笑,拿过曾砚昭的酒杯,解释说:他不是和尚,没出家。他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受过五戒,是不能喝酒的。不信你问妈。
    面对丈夫,陶春丽窘然地撇了撇嘴,说:是,受过戒,不能喝酒。但是她的话说了一半,看了曾砚昭一眼,不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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