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陛下此番能够平安脱险,似乎上天早已有所预兆。国师眼眸微阖,意有所指的目光慢慢落到皇帝怀里的毛团身上。
    黎南洲心里一动,立刻察觉到了国师的意思而他也完全不反感国师想要加诸在云棠身上的名头。
    哦?国师是说皇帝从善如流地给这神棍递上话:国师有所不知,日前行刺发生之时,正是有神兽舍身相护,朕才能平安脱险、性命无忧。
    云棠完全没防备话题竟转到了自己身上此刻这两人的夸奖他也不耐烦听,忍不住有点烦躁地拍了拍黎南洲的手。
    他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既不互相信任,又达成了某种未知的默契这让云棠意识到他今天根本没有贴近行刺真相的可能。
    猫崽的动作让你来我往的二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它身上,而后不约而同地褪去了脸上虚假的客气,转为一丝丝真实的温柔。
    神兽长大了一些。国师语气赞许地微微颔首,看来陛下照料得很好。
    黎南洲听到他这反客为主的夸奖心里有些不悦,便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国师这自相情愿的亲近立场。
    国师也并不在意,他微微沉吟了一下,这时才终于说到此次进宫的真正目的:
    贫道以为,神兽既能于危难中护持陛下,使国不失主,民不失君,此非只救驾之功,也有护国利民之大功。合该宣旨嘉奖,将此功劳昭告天下、上表神明。贫道进宫前已同十三位教宗一同商议过:圣教不日也将为祥瑞塑成金像,布三日法事,待诸官百姓观礼后,将祥瑞金像供奉到登云观中。
    这番话一出,饶是有所准备的黎南洲也是心内一惊。
    他早知道圣教中人因某些他还未探明的缘故极看中他怀里的小崽,心里一直谋算着借此行些方便,却也不妨他们对云棠是这样隆重认真的尊奉。
    国师话里的承诺已超过皇帝原本的预期,甚至比他本来想作利益交换的结果更好圣教的追捧,在时下的背景中便是这小东西最强有力的护身符。
    黎南洲这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因此国师现在能给云棠的东西,他给不了。
    他确实已把这小毛团放到心里了,可是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未完的使命需要达成。而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会走多远、活多久。
    假如未来有一天他要离开这个小家伙,那他至少在走之前还给云棠找到了最好的托付。
    国师此言甚是有理,皇帝抱着猫崽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朕看,三日后的朝会
    钦天监的卫教宗会在那时当众提出。国师微笑颔首,约定达成。
    第10章
    黎南洲不是没有察觉到,当他跟任何人谈起那场行刺时,云棠总是会竖起耳朵,瞪圆眼睛,神情格外的专注,就好像他能听懂一样。
    过去黎南洲从没产生过类似的怀疑,毕竟云棠我行我素得厉害,对人类的话很少做出反应,几乎都当作耳旁风。
    刚把这小东西带进宫时,皇帝对他还没那么上心,曾试图交代宫中的驯兽师教会这「祥瑞」听从他的指令。而小祖宗跟驯兽师大战了三百回合,把所有简单的任务做得一团糟。
    虽然也不排除有那几个驯兽师见猫可爱、故意纵容的缘故,但
    尽管小家伙招人喜欢,可站在人类的角度看,这能疯能闹能打皇帝的神兽着实没什么灵性。黎南洲日日见着这「祥瑞」跟线头都玩得起劲儿,其实也一直觉得这就是个漂亮的小傻帽。
    它连战斗力都是那么的微薄:它隔三差五抱着皇帝又踹又咬,小白爪有时候都快出了残影,好像搞得很激烈的样子基本也就能在男人身上制造出一些很快消散的白色浅道、连抓破油皮的时候都很少。因此黎南洲一直拒绝接受,他家柔弱的小毛团曾在刺客喉上撕下一整条血肉。
    但对于神兽大人来讲,他和黎南洲对自己的认知完全不同。
    他从没想过,在皇帝心里他其实是很傻的,每天只知道吃睡玩闹和撒娇。云棠认为,他跟黎南洲最起码就他神智天成这一点是达成了共识的,尽管他确实不爱答理黎南洲。
    大部分时间,当黎南洲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些话云棠听见了,但就像听蜜蜂嗡嗡一般,完全没过脑
    幼猫的世界实在乐趣无穷。云棠正处在一个看空气里有杨絮飘过、都觉得它正在勾引自己的生理周期中。
    这让猫崽和皇帝之间一直存在着很大的信息隔离。而当云棠理所当然地正经起来,想和黎南洲交流、甚至想关心黎南洲的事情时,黎南洲只会完全不当一回事地拍拍他的头。
    可国师进宫这一日,云棠蹲在皇帝手心里,陡然睁大的眼睛、静止专注的小身体、以及他们转移话题后焦急拍人的爪子这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黎南洲回内殿后便挥退了众人,一时间什么都没做,捧着同样安安静静的云棠看了很久。半晌,他才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把小猫团轻轻放到身前的桌案上。
    你皇帝罕见地感觉到词穷,他该怎么测试小家伙是不是比他原本想象得更聪明?
    云棠,皇帝将手边的东西统统摆成一排,来,我们来做一场很简单的游戏。这里面你能不能告诉朕,这里面哪一个是笔筒?
    呃被方才严肃的气氛感染到,难得耐心地等了半天的神兽大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干嘛?黎南洲疯了吗?
    云棠谨慎地往前迈了两步,然后抬起爪子拍了皇帝一巴掌,力道都比往常温柔了不少。
    皇帝一把捉住那小爪垫摸了摸,心里倒说不上太失望他觉得可能是刚刚的问题有点太难了。
    皇帝在桌案上左右看看,发现有一只彩色的毛线球正躺在一摞奏章后面,应该是小崽先前叼上来玩的他唇角微勾,又有了新的主意。
    云棠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个男人把他的线团一把丢了出去,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线团,挂起一脸蠢笑:
    云棠,看到那只线团了吗?你去把它捡回来,然后送到朕这里,好不好?
    云棠承认,自从行刺事件发生后,他就一直对黎南洲比较纵容。现在黎南洲变成这样,作为神兽大人的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他立刻就上去左右开弓给了黎南洲两爪子,希望还来得及补救。
    唉皇帝看他只知道扑上来撒娇,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心里也嘲笑自己想要得太多既想这小东西依赖信爱他,又盼望他尽可能地懂人言、通人性。
    看来他自以为的疑点不过是一场巧合罢了,不外乎小崽把「行刺」两个字的发音记住了,就此跟那场受冲撞的惊变联系在一起,加深了印象。
    是他忍不住对它投入了太多感情,甚至构造出一些荒唐的幻想。
    小笨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如烟雾般将皇帝微微浸润了。
    黎南洲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难以自抑的心酸和爱怜,没忍住偏过头亲了亲那娇嫩的小爪子:他一时又沉溺于此刻一个暖毛球围绕左右带来的温暖环绕的快乐,一时又发愁等他不在以后,这小东西是否真的能过得好。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情绵绵裹住了他的心脏,又是宠爱满足、又是牵挂烦忧。
    云棠起先被这称呼叫得生气,感觉黎南洲对他还是不够尊重。
    可是黎南洲紧接着亲吻他的前爪,又把他轻柔地捧起来用脸贴着他、蹭他的额头肢体能传达出最爱怜的珍视,肌肤相触会引发最让人愉悦的温柔。
    猫崽心里有一种难以阻挡的、柔软的感情,这时被黎南洲的情绪一手引发出来了,让他那透明的小爪尖都不由得收了起来,细幼的脊背不自觉发酥发软,让他只想完全倚靠在黎南洲有力的手掌上,想在面前这男人新冒出来的胡茬上用力地蹭,想抱住男人的头把整个身体完全贴在上面,用自己毛乎乎的面颊留下标记的气息,还想在这张讨人喜欢的蠢脸上咬一口。
    猫咪的冷淡厌烦总会突如其来,猫咪的喜欢却也没有顾忌、无所保留。
    黎南洲!云棠想黎南洲!
    云棠酣睡,挑食,捣蛋,随心所欲地疯玩和奔跑。他好像觉得现在的世界、现在的生活虚假又没有意义,充满了一种野兽式的、浮皮潦草的快乐跟放纵。他对他睁眼后看到的一切都没有特别的喜欢和留恋。
    但他此刻真喜欢黎南洲。
    云棠从不去细想他没有来处、也没有过去这件事,因为他灵魂深处其实能感觉到在被遗忘的记忆深处埋藏了一些他永远不愿重温的东西。
    可欺骗自己沉湎于当下,完全遵从于小兽的身体本能,也会让他在偶然的、意识惊醒的时刻感到颤栗和不安,让他只能越发加倍地抓紧他愈渐喜欢、也越来越喜爱他的黎南洲。
    他们两个就像是天地间最正常、最有秩序地按照身份活着的生物。可他们实际上已经在孤注一掷地向对方输送情感、又在感受到对方的情感回馈后,不断加深这因果混乱的联结,将彼此隔绝于生活的荒漠中了。
    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皇帝很快就发现,小家伙变得比先前更爱黏着他了。每当他刻意去找寻那个小小的身影,总能发现云棠就在他不远处睡觉、玩闹。
    小毛球还很喜欢暗中观察。有时候黎南洲跟心腹秘密商讨,或是一个人在隐室中焚烧信报,他总能察觉到隐秘处注视他的视线认真搜索就能发现角落里正藏着个小毛头。
    天渐渐冷了,黎南洲每次都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小毛贼捉起来云棠完全没有偷听偷看被发现的不好意思,他总是会像这样顺着皇帝的手爬进他的领口,先在里面串串悠悠地鼓捣一会儿。
    有时候咬两口男人内衫的扣结,玩够了再从人家衣领那里探出头。
    今天一下午都没睡,你怎么还这么精神?皇帝的下巴能感觉到小崽的耳朵正一抖一抖的,好像很不耐烦他时不时出于故意的触碰。
    其实皇帝甚至有低头咬一口那大耳朵的冲动云棠圆乎乎的小脑袋会显得他耳朵格外得大,奶白透粉,薄处近乎透明,轻轻抖动时别有一种天真娇憨的精灵。
    好在黎南洲多年的礼仪素养仍然在发挥作用。
    云棠两只前爪挂在皇帝的领口上,毛簇簇的下巴枕着龙袍的盘扣,两只嫩粉色的后脚在人衣袍里抻得很长,正舒服地在男人炽热的体温里晃晃悠悠的。
    不过皇帝的手很快就兜了上来,隔着衣袍捧住云棠乱晃的小脚,朕要去沐浴了,你先回去睡吧,今夜寒冷,别再到处跑了,行不行?
    最近云棠总是白日陪在黎南洲左右,半夜却溜出去跑酷,耗尽了体力才回来,一身寒气地砸上黎南洲胸口。皇帝拿这小祖宗没有办法,只能像今日下午这样,想办法让他尽量醒着玩耍、迂回地消耗他的体能。
    但其实云棠本来也不准备夜里再出去了。
    连续有小半个月的夜晚,他其实都在悄悄造访阮太后的寝宫。他想从另一个渠道获知消息黎南洲这边已经无人再提了,可猫崽没法放弃对行刺案的追究。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赶巧,阮英环有日子顾不上谋划黎南洲的性命了。她一直刻意忽视着的亲生子黎南越惹了大麻烦,阮太后每天夜里确实都不睡,却在忙着解决安王惹出的事由。
    云棠按捺着性子却夜夜只听到那纨绔王爷的鸡鸣狗盗之事,烦得要死,却无奈暂时看不到查清行刺案的苗头。
    他有机会一定要给那个小人渣黎南越一点教训被迫得知黎南越如何欺男霸女、这次甚至欺负了一位不能得罪的世家公子后,云棠都后悔自己浪费了这么多安宁的、温暖的夜晚,没有躺在黎南洲身边睡觉。
    他都有点想黎南洲了云棠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才被皇帝亲手放在枕头上、两人分开了不到一刻钟,而在此之前他们刚在一起待了一整个白天和晚上。
    黎南洲刚才说要干什么去来着?沐浴?
    他不会把自己淹死吧?
    云棠跳下床,决定还是亲自去瞅瞅。
    作者有话说:
    洗澡?听起来很危险啊
    让小猫看看
    第11章
    云棠轻手轻脚地从软枕和衾被间钻出去,浑身的毛毛被布料一路摩擦出静电,噼里啪啦地炸着,微弱的电流刺激得他抖了两抖。
    他一路悄悄地溜达进西侧的浴殿,路上还碰到了捧着一沓纸稿的秦女官秦女官似乎是下值了,她看上去非常轻松,甚至试图弯腰摸摸云棠的头。
    云棠自觉跟秦抒的关系还行,于是敷衍地蹭了一下她的手。再多的亲切就没有了:神兽毕竟是神兽,就算礼贤下士也要有个限度。
    好在侍书女官向来知情识趣,只驻足不舍地朝毛球的方向看了看,很快就意犹未尽地走了。
    猫崽拱开了皇帝寝宫浴殿的一道道垂帘,这里水雾弥漫,扑面的热气很快在云棠鼻尖上凝出细细的水珠。
    黎南洲沐浴时向来不许宫人在浴殿范围内伺候,因而这汉白玉的石阶环绕着宽敞的汤池,香雾缭绕在水龙柱精美的刻雕上,华美而喧嚣的装潢却生生透出一种冷淡寂寥。
    但是云棠向来是不会品尝空气、感受氛围的。他愣是在当下的环境出找到了自己捉迷藏的主场
    殿室内的水雾已遮住了云棠的视线,不远处一池浸了香料的热汤泛着轻缓的水波,却没有黎南洲的身影。
    云棠一声宣告存在感的「呜嗷」就这样憋在了喉咙里,他奶霜尖尖般的小尾巴竖起来,整个猫都比刚才更兴奋了一些,弓着腰猫猫祟祟地在石柱间东窜西躲,煞有其事地阶段性冲刺、慢慢靠近汤池的石壁,他怀了一个突然想到的好主意他要吓黎南洲一跳!
    云棠已经看到那个蠢瓜了男人正沉在水面下,靠在左侧石壁旁,他平素束着的长发此刻悉数散开,如流墨般散在热气熏然的水面,逸散的乌发在水流中勾出些绮丽的森然,好像水池边是栖了一只凶猛危险的海妖。
    不知道为什么,猫崽感觉到心脏跳得更快了些。
    一定是因为这种紧张的气氛云棠找准时机,从最近的一根龙纹雕柱后冲了出来,一阵助跑,准备挂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打黎南洲的头!
    小猫还没跑到目的地,把自己浸在热汤中的皇帝便察觉到了细微的动静,倏然皱紧眉心,猛地破开水面坐了起来。
    黎南洲在水中都未褪尽衣衫,他仍系着一件雪白的里衣,这时已经完全湿透了,半透明地裹在男人颀长挺俊的躯体上。从发间滑落的水珠流经男人深刻的眉峰,直坠进黎南洲微微散开的里衣领口,摔碎成还有余温的蜜色反光。
    眼前这一幕美男出水图端的叫人食指大动。
    可这里只有一只不解风情、一心只想干坏事的小猫。
    狩猎者云棠大人不妨这「美男鱼」突然诈尸般扑棱起来,把他吓了一跳真的是一跳。
    猫崽直着在空中跳起来了,四只淡粉的小脚爪都惊得往四边张开,像一只在半空中摊开了的小猫饼,又像是淘气包子正在张牙舞爪地投降。
    皇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哪个小贼偷摸至此,不由轻笑着放松下来,靠回到池壁上,冲着毛团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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