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小小的温暖阁室内只剩下熟睡的小猫和皇帝,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随手丢掉捏着的布巾:
    真是因为镜子的原因吗?黎南洲捏了捏手下那凉津津的小耳朵,怎么,难不成还是你自己吓到了自己?
    第25章
    云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夜。
    即使对于幼猫来说, 他这回睡得也太久了一点,已完全脱离了小猫正常睡眠状态下会有的情形。
    当他终于又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晕, 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下巴也沉得抬不起来,而他的整个身体都绵软无力,好像要化在黑暗温暖的被窝里。
    有那么一会儿,猫崽整个都是懵的, 他思绪还一片空白,只是茫然地伸出前爪、无意识地在被褥上踩来踩去。
    这小幅度的动作只在龙床上制造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 被子立刻被人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寝阁内烛火通明, 床榻边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云棠还没反应过来,皇帝的脸便突然出现在小猫乍然恢复的视野里。
    云棠?好像生怕惊动什么一样,男人的声音放得低且轻。
    云棠正踩奶的前爪停顿了一下, 细小的爪尖不自觉张开又缩起, 然后才拖拖沓沓地朝皇帝的方向伸过去。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 细软的乳毛叫被子磨蹭得微微乍着,在烛火暖光下看起来蓬蓬茸茸的,像一团绵绵的奶霜正在金色的丝缎上缓缓苏醒。
    黎南洲张开手掌放到榻上, 接住凑过来的小毛爪, 然后俯下身小心地亲了亲。
    醒了吗?皇帝好像想把小毛球抱起来,动作到一半却又犹豫了。最后他只是俯下身,虚虚拢住这小宝贝, 轻柔地梳理着猫崽背后的软毛。怎么这么能睡呢?睡够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云棠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小猫漫不经心地按了按黎南洲的手掌,感觉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但是他的思绪在慢慢回笼了
    他睡很久了吗?云棠发着呆思考。
    天好像黑了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他睡着前都在做什么?
    小毛球卡巴了一下大眼睛, 终于艰难地回忆起在这场无梦的睡眠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被黎南洲接住了;他从房顶上掉落下去;他攀着矮树爬上了房顶
    起因是他无意中看到了一面镜子, 然后发现自己压根不是什么来历不凡的神兽。
    他只是一只平凡无奇的小猫咪!
    无所谓。行吧, 没关系。
    猫咪就猫咪。
    睡了一大觉后,之前还受到刺激发疯乱窜的云棠整个猫都熄火了。他的身上没有力气,头脑也变得很平静。
    毕竟他总得接受客观存在的事实,就算这个事实不太如他的意他是说,拜托,这里的人都疯狂热爱着他,而他之前明明能感觉到自己的特殊,也是真的相信他不凡的血脉中正运转着生生不息的神力。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他就是只自命不凡又充满幻想的猫,或者只是长得比较好看
    不,应该说是长得非常英俊美丽。
    云棠回忆着自己当时在镜子中看到的影像,那柔软的毛毛,有神的眼睛,流畅的身形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疯狂迷恋他也算有点道理。
    小猫趴在床榻上,小小地叹了口气。
    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摊着四条小腿儿在你眼前煞有介事地叹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黎南洲哪怕正忧心忡忡,也实在被这小样子可爱到了,一颗在焦虑中煎熬了一整天的心脏都好像受到了猫猫的可爱袭击。
    但是云棠今日的反常和这场长久的昏睡,还是让男人心里聚集着难以挥散的阴云。
    此刻的帝王寝阁看起来有多灯光昏沉、气氛安宁,在猫崽昏沉睡着的时候这里就有多么压抑。
    午时就下过诊断的王老太医在云棠一直没醒的情况下,又被请来了三四次。每一回老人得出的结论都是没问题。而到了后来,不自觉陷入育儿焦虑的黎南洲甚至对这位他最信任、也是朝中医术最佳的老医都产生了怀疑。
    秦抒大着胆子劝了一下,没劝住还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又召来几位相对可靠的疾医。
    那几位疾医当日都没资格参与皇帝的封禅大典,毕竟就连官职最高的和安大夫王太医也是后来才得兴奉召,而他们平日无旨也不得在禁城内走动,因此是在今日才终于亲眼见到龙床上这个小祥瑞。
    而那几位疾医的反应该怎么说呢?
    彼时云棠正四仰八叉卧着,小小的脚勾缠着黎南洲的袖子,睡得猫事不知。
    几个医官中有个年轻些不大稳重的,平时行事也不显得冒失,但是他确实在人生过去的几十载中都没有受到过太强烈的可爱洗礼乍然见到圆乎乎小奶猫这种等级的存在,耳目一新也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简直像是被一股绒绒的愉悦感迎面撞了一下似的。难以形容的感动灌注进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让他的世界都为之不同了,好像天开地阔,人世间从此充满慈和的福音。
    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那声音简直不太像成年男人会发出的又尖又细,还破了音。
    其实这个年轻的医官应该得到体谅。
    毕竟在几千年后的人类社会,甜美可爱的小猫咪随处可见,所有人都能在各种平台随时云吸到一些可爱猫猫,照理说应该已锻炼出很强的可爱耐受力。
    但是他们仍然会忍不住在看到猫猫时做出一些奇怪举动、发出那种控制不住的声音。
    在猫驯服人类的几千年里,人类,从来一败涂地。
    黎南洲是所有人里面最应该理解青年医官那个。毕竟他自己都已深刻沦陷在对云棠的痴迷中
    但他没有去理解。
    他不但不理解,他还很生气这群无能的疾医仍然没对猫崽的长时间昏睡给出任何建设性的论断,只会对着他的小毛球发痴,其中几个人还一直妄图把睡着了还揪着皇帝袖子的云棠解开,抱到他们自己怀里。
    皇帝当时确实是需要一些理智来避免自己当场发作的。
    在个别几个疾医还大着胆子、顶着皇帝的隐怒请求留下来为祥瑞侍疾后,黎南洲面无表情地把人都赶了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黎南洲的行为其实非常可耻。
    他就相当于那种人他有猫了,他的小猫非常可爱美丽,而且单单他有,别人都没有。他就请了很多人来自己家里看猫。
    也许他没有故意炫耀的意思
    不。得了吧,他根本就是无时无刻不在炫耀这件事情。
    总之,他在炫耀。但他只许别人看着猫,只许别人羡慕妒忌。他不许人家碰他的猫,不许人家跟他的猫亲近、甚至不许人家在心里觊觎。
    也幸亏他是皇帝。
    可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云棠昏睡不醒时,黎南洲心急如焚,一遍遍将太医宣来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枯坐着床边焦虑地守着这个小东西。
    可等云棠终于醒来后,情况还是不太对劲。
    这个小毛球一点都不欢实了:他就爬在委了一床的被子里,软塌塌地贴着皇帝手心。
    他还小模小样地叹气。
    云棠,怎么了?被短暂可爱了一下后,黎南洲反应过来,只觉得心疼极了。他动作轻柔地把小猫抱起来,贴在自己颈窝处,嗯?乖乖朕的小乖乖你怎么了?
    有那么一会儿,云棠贴着男人的下颌静静地呼吸起伏着,没有任何反应。黎南洲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侧在榻上,双手合拢在颈边,姿态近乎虔诚,像正捧着一团甜蜜又珍贵的云。
    在这个烛光温融的子夜,静寂安宁的寝阁内,无限的柔情蔓延在皇帝心里。
    有多少被压抑克制了很多年的情感都在这瞬间同时复苏了,如死火山重新喷发,如春来长河破冰。
    皇帝突然明白,他比他之前以为的还要在意这个小东西。
    过去他已意识到云棠有能力让自己重温愉悦与开心;
    而今日的黎南洲突然了悟:让你感到愉悦幸福的那个存在,也同时可以让你感觉到悲伤和恐惧。
    或者说:他越有能力叫你快乐,就越有本事伤害你。而更可怕的是黎南洲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没有猫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那好像是很长的一段、并没有太多的忧虑痛苦,自然也无所谓什么轻松愉悦的日子。似乎无比的虚假压抑,但人不是活人,也就不感觉到窒息。
    或许那时的黎南洲比当下的这个更加没有弱点、不可伤害但是如果已经有一只灵动的生命掉进了苍白的世界,给所有泥偶雕塑渡了一丝活气,人类固然因真实的感情变得更加脆弱,可却绝不想再回到曾经麻木的角色里。
    好半晌,埋在皇帝颈窝里的小猫头才轻轻动了动。
    云棠嗅着男人身上温暖的木质淡香,有点软弱地把自己跟皇帝贴得更近。
    入睡前那些混乱复杂的思考尚未得到答案,可是猫崽也注定得不到答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除了黎南洲,除了小桃秦抒童太监他们,就只有一些吃吃睡睡、跑跑跳跳这类贫乏的记忆。
    也许他作为一只生来不凡、智慧超前的小猫注定是痛苦的。他的生命注定充满着许多疑惑,而他也必须要接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像个谜。
    云棠也没有办法。他找不到任何途径可以去剖析梳理这一切,他总不能再跑出去来一整套小猫发疯看起来他今天好像把这个愚蠢的人类皇帝吓得够呛。
    因为黎南洲现在还在说:乖乖,怎么了?都是朕今天做得不好,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不是云棠好像突然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以来甚至是没办法跟黎南洲交流的。
    他只能像这样猫崽难得温柔地蹭了蹭男人已经冒出胡茬的下巴。
    我只是还有点累。小猫想道:我只是想静一静。
    但是这一切又怪不到你头上。这不是你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emo小咪!
    变超级大美人倒计时
    说起来也就还有两个小剧情
    第26章
    云棠蹲在黎南洲手臂上, 乖乖地从男人手心叼起一小块炖得软烂的牛肉粒。
    实际上他仍然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他的身体也说不上哪里难受就只是打不起精神来,好像他的生理状态突然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回到了他每日都需要大量睡眠的时期。
    如果让猫崽自己选择的话, 他可能想躲在皇帝的被窝里一气儿睡个够。任何事情都不要吵他:他不想吃东西, 也不想到外面「随便跑跑去」。
    但是黎南洲始终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两日恰逢没有朝会,皇帝又正忙于钱庄案最后的收尾细务基本就是在收割胜利果实,将过去属于别人的资源往自己手下平稳过渡,并将过去囤聚在累世豪奢手中的泼天聚富还散于民。
    因此黎南洲只需要偶尔见见外臣, 正方便了他走到哪里都揣着小猫:于是他或是将猫崽藏在袖中拢着,或是放在怀里窝着, 要么就让云棠枕在他腿间睡觉月龄小猫跟着妈妈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正巧赶在这二日间面圣的朝臣都经历了一场奇特的拜见:
    在这两年间逐渐锋芒显露、于君臣斗争中显得越发强势的皇帝陛下不但未因大权回拢而改变其过去的宽仁, 反倒好像在行事间越显得体贴温柔了。
    在奏对中丝毫不曾为难臣子不说,说话还轻声细语的,端显得风度高华、仪态从容。
    便是不看在这位青年皇帝似乎比阮公更胜一着的手腕, 单只这御下的风姿, 就端得让士人心折啊有位工部侍令如是想道。
    他固然想不到那会儿是有个小祖宗正搂着皇帝的袖子呼呼大睡呢, 而他的陛下全不关心梁宫今年的修葺进程,只想快快结束此时的面见,把今日也睡得太久了的猫崽叫醒。
    然后那时皇帝就会做出一些更有失风仪的举动了。让云棠来说, 这甚至有一点蠢
    黎南洲会捧着被他叫醒的猫崽揉揉毛。然后他会把还迷糊着的云棠放到地上, 推着懵懵懂懂的小东西在地上茫然地走几步。
    云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乍然被叫醒,离开了男人温热的怀抱,猫崽会本能地朝正缓慢后退的热源追上去。
    黎南洲看着这个小奶球跌跌撞撞追上来, 颤巍巍地扑到自己脚边,总是恨不得立刻把猫崽抱起来亲一亲。
    但是他只是尽量克制地口中夸赞:真乖。然后他轻轻拿开小猫搂住他的爪子, 再后退了两步。
    来, 棠棠, 精神一点。再走一走。皇帝保持着咫尺之间的距离,温和又坚定地哄这个小东西。
    云棠的神智这时可能会稍微恢复一些。他会略有些疑惑地歪歪头,努力思考一下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怎么会出现在地毯上,黎南洲又在哪里来着
    在前面。
    嗯云棠艰难地挪动小腿儿,又扑到了皇帝脚面上。
    等等,黎南洲现在是要干嘛?
    黎南洲安慰似的捏捏云棠的后颈,然后他拎开猫崽,又走远了。
    云棠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他这回精神得多了。醒来到现在,小毛球终于决定抬起头,想看看黎南洲的神情
    太高了,云棠视线里只有黎南洲的下巴和鼻尖,更多的什么都看不到。
    猫崽于是原地站了起来,努力地朝皇帝的方向仰起小脑袋,试图搞清楚黎南洲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慢慢地往后仰再往后仰
    两脚站着也太难了,他仰了过去。
    皇帝被这冒失的状况吓了一跳,立刻有些惊慌地冲过来把小猫重新抱起来。
    云棠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怀里,他马上就着黎南洲的手趴下来,整个猫还是软绵绵得不愿动弹。虽然刚刚摔了一下有点疼,但是此刻达成了目的,猫崽也懒得再跟这个傻瓜计较。
    说实话,看到黎南洲最近对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云棠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确实也十分享受。
    如果说一直以来,他在人类这里享受的是国宝般的待遇,那这几日他的受重视程度几乎就是濒危的珍稀国宝。
    所有人都加倍地关注和心疼他不得不说,这让小猫好像重新获得了一些积极的身份认同,再次巩固了他过度自信的底气。
    虽然他只是一只猫,但事实证明,他的猫格魅力也是不同凡响滴。
    而猫格魅力非同凡响的云棠很快就亲耳听到黎南洲这样对王太医描述
    一定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然王老再仔细看一看:祥瑞没精打采不说,好像还傻了不少。皇帝忧心忡忡的:
    刚刚他突然两只脚站起来,一头往后仰,平地把自己给摔了一下。先前虽然偶尔会跌跤,有时候跑快了自己绊倒自己,可也从没有这么不机灵。
    在那一刻,又被拽过来的王太医其实真的有了那么一种奇怪的联想皇帝让这位老人家想起了一些因为过于担忧自己的孩子而产后失常的妇人。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会将关注对象某个没什么特别含义的小举动解读出很多可怕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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