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焰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冷淡的眼帘微掀,便与那二楼窗栏倚着的女子四目交织。
    不是吧真是倒了霉了。屋外传来青鸾的声音,咱们家的船舫与那对面世家子的船舫相撞了,此刻正在想法子解开呢。
    青鸾掀帘,朝里头坐下,一面解释着。
    她话音方落,便见朝云怔神的目光正朝着窗外,她撇眉嘀咕着:瞧什么呢?
    方一扭头,青鸾瞧清了对面之人,面色一慌,拉着朝云的手,赶紧将她从那人视线离去。
    我的绾绾,你可别乱瞧。青鸾压低声音,与朝云慌声道。
    甫一回神,朝云淡然看她,问:为何?
    青鸾如临大敌般地低声解释:活阎王听说过吗?周焰便是。此人别看长得端正勾人的,实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咱千万别被他注意到了,万一找茬怎么办?
    她嘘声说完,见了周焰一眼,便冒了冷汗出来。
    砰地一声,二楼的甲板处发出一道响动。
    二人纷纷愣然地朝那屏风外瞧去,却见一道颀长的影子朝着她们越来越近。
    这位小姐,倒也不必这般怕在下。
    来人的语气不带情绪,却叫方才说话的林青鸾眼前一恍,抓紧了朝云的袖子。
    朝云安抚性地拍了拍青鸾的手背,随后起身绕过那屏风,与周焰现身相对。
    却见他玄色紧衣,劲瘦的腰侧挂着一柄绣春刀,今日他未戴乌纱帽,乌发只以一条锦面冠带束起,露出他齐整的鬓角,却比那日宫殿之上的凛冽感更胜。
    你来做什么?朝云扬眉问他。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与周焰对上,周焰深深看了她一瞬,心中嗤意,这女子倒是胆子很大。
    两处船舫相撞,无法前行。周某打扰二位小姐,借甲板一用,瞧瞧是何处相撞,好快些解决。他说得倒是义正言辞,但那淡然与她相望的姿势却半分未看湖面相撞之处。
    朝云心中生起疑窦,神色一敛地斜他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陡然瞧见那一旁游舫尾端的一簇人头。
    身姿比一般男子都要挺立,脚步齐整有素,虽着文人衣冠,举手投足却显一点生涩。
    她眸子微深,偷瞥了眼身前的周焰,蓦地心中生起警觉。
    这一瞬,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一一细析、组合,一条明线在她脑中展开,朝云倏尔明白周焰上此处的缘由,以及那画舫相撞的意外。
    周焰。她忽而朝他迈步走近,语调轻缓,带着短促笑意。
    周焰的眉宇下意识地蹙起,瞧着眼前女子朝自己一步步地走近,眉眼微挑,似那春日池水一般,激起涟漪。
    他有些躁意地想要拉开距离,却被朝云轻松拉住腕脉,她的指腹柔软触上他,这一次却没了那衣料的阻隔,周焰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松开。
    低哑而不耐地一声。
    朝云却不以为意,只侧身将自己罩在他的身下。微仰起头,眼眸中泛起促狭笑意,吐气如兰在他脸侧。
    周大人,方才我瞧见,那东面方位一蓝灰布衣的小厮似腰间别了把匕首,你便好生护卫一番我等娇柔女眷,可好?
    闻言,周焰眼眸幽深地似那漫长黑夜一般,垂睫盯着那眉眼上挑的明艳女子,半晌,周焰却窥不见她片刻旁的情绪。
    她似天生便生得这副模样般,每次见她,总能勾着那股子使他躁气涌动的短促笑意。
    那双漆黑的瞳子转而盯向她此刻仍捏着自己腕间的指尖。
    朝云舒眉弯唇,指尖慢慢松开他那截经脉分明的腕。
    见他因自己的举动而沉下脸色的模样,朝云只觉得心中的劣根涌动。
    她微侧身子,给他让开一截道路。
    周焰却稳如泰山般地不动,朝云觉得适可而止,也不再逗他,只敛下眉眼,转身款款朝那屏风后归去。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背影处,薄衫长裙束着一条玉带裹住她的腰肢,也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有什么好看的,那腰肢,他只需一掌便可掐断。
    敛收神思,他遽然想起方才秦朝云的话,目光穿过二楼的隔间,看向她所说的东面方位。
    电光火石间,他与一人错目相对。
    正是秦朝云口中的小厮,他长眸微闪,掠过方才秦朝云所进的隔间,背手身后,与那方才游舫处的位置,指节一扣。
    船舫尾端的几名男子虚瞥一眼,已然知晓主上意思。
    周焰退身一步,摩挲着掌中之物,在那蓝衣小厮晃身间,他眸子一凛,朝那方位飞掷手中刀片。
    蓝衣男子眼底一怔,刹那间,直接朝着船舫栏杆处往下一跃!
    顿时,激起一丈水花。
    作者有话说:
    可恶,狗男人周焰就爱端着。
    翻页宝贝们~
    第4章
    太液湖的水花惊溅一处,沉声闷响。
    那人坠入湖后,往水中猛然扎头,便要顺势而逃。
    二楼的甲板处,周焰眸中冽厉如炬,疾风般地瞥过了几处攒动人头。
    另一家游舫处的几名男子随之面色森冷起来,走动几步,只见那身上的云锦长裳迸裂开来,亮出里头的飞鱼服。
    几人腰间佩刀在手,蓄势待发。
    周焰见此,已全然准备就绪,飞身朝那甲板暗角处的余孽一并杀去!
    他身手极烈,几名小厮打扮的男人见同伴已然坠水而逃,眼珠一动,随之效仿而去。
    却在他们一道朝水下钻去之时,周焰眼尾勾起冷笑。
    他朝那隔间的屏风扫去一眼,里头坐着的身影正对着他的方位,见她纤细的脖颈微微昂着,倒是无一丝惊慌之举。
    这番泰然模样,再一瞧她身旁一众影子,周焰不自觉地眼角轻挑,随后拿起腰间的绣春刀飞身从林府画舫跃下。
    于此同时,数名锦衣卫跟随其后,飞身朝那湖面而去。
    两架游舫此刻遽然解开,顺着水流错身启程。
    锦衣卫一行人闹得动静并不算大,再者画舫晃动而行时亦有水深涌动,以至于一楼众人听得一些响动也并不真切。
    二楼小厮除去周焰要捉的那几人,已不剩几个。朝云偏头同春莺低语了几句后,春莺这头便携着青鸾的贴身婢女从隔间而出。
    绾绾青鸾攥紧了朝云的袖侧,一双漂亮的杏眸泛起慌乱。
    知晓她自幼便胆子小,朝云覆上她的手背安抚摩挲,弯唇笑道:阿鸾别怕,锦衣卫办案罢了,今日之事与咱们无关,你且安心赏湖看花即可。
    青鸾靠着她的身子,浓睫微颤,渐渐地平复下心绪。
    此刻的画舫已往前行了好些,朝云侧眸之际,窗外已然换了一副景色。
    外头与画舫小厮交涉一番的春莺携着林府婢女而归,朝着朝云略一颔首,朝云会意一眼予她。
    这番游湖,直至橙红光束照漫天边,才靠岸而停。
    走时,作别林府女眷后,秦朝云瞧了太液湖两岸片刻,才收回眸光转身携随从上了自家马车。
    宝马香车碾过邺都的石板路,行在乌衣巷的主干道上。
    夫人才叫您回都城后,多独善其身,您这边何必管那锦衣卫之事呢而且他都不曾给您道谢。
    车内,春莺眼中泛起担忧,与朝云说着话。
    女子纤细柔荑搁在主位榻旁的边沿之处,眼眸含笑看向春莺,你这丫头何必心急呢,你且等着,我这番举手帮了他,他会记得的。
    二人隐晦曲折地一番谈论听得一旁的冬泱脑中混沌,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朝云瞧了一眼,只觉委实可爱。
    朝云打开一旁林府相赠的点心伴礼,捻起里头一块小糖酥塞进冬泱的口中。
    得了,你也吃一块,回头勿要同旁人提及此事。这头,她喂完冬泱,又捻起一块递给春莺。
    见春莺垂眸接下,她也便拍了拍手,倚着那窗棂旁的沿边,闭目小憩。
    行路的风吹动靓蓝色的车帘,露出一点隙缝。
    金乌西坠,橙红的暮光洒在地面,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地蹄声。
    她眉间微蹙,掀眸瞧去,只见一旁疾驰过一队骑兵,青天白日里如此疾行
    蓦地,她瞧见那一列清一色的队伍中,出现一名飞鱼服的装束,瞬即想起了今日周焰等人擒人之事。
    朝云思及此,将车帘拉上。
    回到国公府已是酉时三刻,朝云自马车而下,步入府门。
    方从游廊穿过之时,便迎上从国子监下学归来的君琊。
    姐弟二人一碰面便相互打量,君琊的目光沉沉,故作玄虚地绕了朝云一圈。
    朝云眉间一抬,腿一屈便踢了他一脚。
    秦君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少年吃痛一声,利落齐整的浓眉皱在一堆,怨念地看向朝云,声音弱了下来:人家不是听闻阿姐今日去太液湖泛舟赏花了吗
    那又如何?
    又听闻今日北镇抚司的那群锦衣卫抓了几名叛乱胡人,也是在那太液湖,做弟弟的瞧瞧你可有受伤!他说到这,声音又洪亮几分,眼中蓄起委屈,阿姐,还不识好人心
    听完他一番真切话语,朝云展了眉头,眼眸微闪,抬手去扶君琊的手臂,君琊没好气地躲开,下一刻便感受到一缕透着危险的目光,他不待思考地立即让朝云挽上他的手臂。
    君琊啊,你在国子监怎么消息这般灵通?阿姐在那处竟都不知晓此事。她温声软语地同君琊一道走向内院。
    君琊语气颇有些骄傲地回她:这还能有我邺都百事通不知晓的事?阿姐可莫要小瞧我了。
    这小子朝云略感无言地斜他一眼。
    不过秦君琊善爱广交好友,对这举国众多消息皆是能探听得住,尤其是那坊间小道流言
    思及此,他知晓这些消息,也没什么稀奇的。
    阿姐,幸好你今日未曾与那锦衣卫碰撞,咱们还是少和那群人打交道为好。君琊还在喋喋不休地同她讲话。
    她微仰头看君琊一眼,少年蹿个儿十分快,半年便已从同她差不多的身量,长至比她还高出大半个头。
    你对锦衣卫颇有些偏见啊,秦君琊。
    这语气,这斜眼。
    朝云想起从那日宫宴起,只要一提及锦衣卫,君琊就是这幅颜色。
    被她直说,君琊也毫不掩饰,反倒十分愤慨地说道:阿姐不知,锦衣卫自那活阎王掌管后,简直是太过瘆人了,前段时间的铜都一案,那刺史虽是该死,但也该按律处置,活阎王倒好,直接给人就地杀了!简直是视律法如无物!那些御史台的大夫们就该去弹劾他,陛下还
    朝云听他最后一句,眼角一跳,随即斥声道: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懂什么,少议论朝政,等你考取功名再高谈阔论不迟。
    他翕动嘴唇还想再说几句,被姐姐一瞪,君琊便哑然耷拉下来了。
    姐弟二人行至正堂用晚膳,方坐下,便听外头传来父亲秦国公的声音,朝云压低声音道:秦君琊,有些话不准在外头胡说!但凡被有心人听了,不知要背后打什么算盘,届时可会害了父亲与我们秦家,可知晓?
    听她如此正言的与自己说话,君琊眼眸微动,乖巧地点了点头。
    因着秦夫人还在山上寺庙小住,约莫还有三五日才归,用膳之时,也只得父女三人。
    秦国公是个温和又略带点憨实的男人,饭桌上问了几句朝云半年过得如何,又问了几句君琊学业如何,便也没再多说。
    晚膳后,秦家众人各自回了屋内。
    朝云坐在暮云轩的庭院中,屋内尚未取冰,还有些闷热。
    晚间的小院内,又徐徐凉风吹过,朝云手中拿着一卷竹简随意翻看着,这是她从雍州书馆中淘来的一些奇书异志,拿来打发一些闲暇时间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中此刻已取了些冰,通了丝丝凉气。
    但春莺和冬泱二人还是没去唤她,因着她是一看这类书卷便可沉迷其中的,此刻将她打搅了定然是要不悦的。
    待又阅了一卷后,朝云才感到身上还泛着一层汗腻,她有些不适地收了书卷,目带乏意。
    取水沐浴。
    净室内,水雾缭绕,女子自水池而出,一截皮肤在那雾气中若隐若现,透着如玉光泽。
    冬泱替她将寝衣穿戴好,二人从净室走出,回了房中。
    一番收整后,朝云便吩咐了婢女们退下安寝,外头已是月色沉寂的时分。
    朝云撂下床幔,双腿并抬上榻,未盖被褥,露出她圆润白皙的趾头,因犯了困,眼瞳之中也泛起惺忪水色。
    她靠着床栏,正欲躺下,便瞧窗棂处似隙开了一条细缝。
    顿时困意消散,眸中微沉。
    暮云轩的女婢们向来细心,隙开的窗断然不是她们未阖上所致。
    一时之间,朝云脑中闪过多数思绪,也只片刻,她便沉静自如,朝着那窗棂处出声:既已来,何不现身?
    她话音一落,那头果真透出一道黑影。
    周指挥使。她的目光落在黑影腰侧的一处投影上,语调也松了许多,隐约可听出一丝笑意。
    这般点名道姓,周焰自然也不再隐匿,他将窗叶推开,月光渡在他的身上。
    还是那身白日里的装束,看来他尚未来得及回府,便已至她的暮云轩了
    周焰的视线投放在床榻上慵懒倚着的女子身上,正面瞧去,可看到她艳丽的眉眼,此刻望着他时泛着一点轻浮之意。
    周焰不知她是本来就生得这幅样子,还是故意挑逗于他。
    每每与她相遇,都能使他心中蹿火。
    思及此,周焰的眸光也幽沉下去,冷声开口:郡主怎知是我。
    今日,我只帮了你一人。她倒是回答挺快,眉眼中似笑非笑的。
    这般快的邀功,周焰微噎,目光欲从她的身上转移,却无意瞥见她裙衫凌乱下露出的白玉脚踝
    这女人
    他剑眉微压,声音不自觉间也哑了半分:郡主可知今日在下擒拿之人,所谓何人?
    朝云早知周焰会来找她兴师问罪,却未曾想过这般快速,竟在今夜。
    不过此人这多疑的毛病,倒是不太讨喜。
    本郡主既帮了你,周指挥使不道谢也就罢了,今夜还以这般姿态问罪本郡主,是哪里来的道理?
    女子难得不悦的语气陡然回响在这处静谧屋中。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琢她的话语。
    随后还是生硬地同她揖拳作礼,语气泛泛:郡主可还满意?
    朝云:
    这人真是又臭又冷的顽石
    见她不语,却眉梢微搐,周焰难得弯了唇角,又回到此行目的。
    郡主还未答在下,方才疑问。
    不知,但你来了,我便猜出几分了。秦朝云抬了抬腿,交叠在另一腿上。
    姿势随意且慵懒,眉眼轻抬可见她傲慢的神姿,像极了一只懒怠的西域猫
    那几人,便是你们近日审理的铜都一案之遗漏呗。
    作者有话说:
    马不停蹄地来见老婆,小周承认吧,你有点上心了!
    v前,留评抽红包哦~
    第5章
    她说话时,眼瞳澄亮而坦荡,丝毫不惧。
    懒调软语的,似吹过的晚风,看得周焰微微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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