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就是同冬泱姑娘提了几句都城的新鲜事。付止也有些惶恐,说完这句他似又怕朝云不相信一般,赶忙补了一句:就方才还提到,那活阎王不对是周大人回都城一事。
    听到这,朝云已然无心关心他们二人之事,只思忖着,周焰不是早已回来了吗。
    忽而她想起那夜周焰所说的,他是秘密回城
    那么如今,应当是他手中之事已然办妥了。
    朝云怀着这副心思回了暮云轩内,被春莺二人服侍着用过一些晚膳后,她心中略带希冀的,早早地便让暮云轩的仆从们退下,徒留自己一人斜斜躺在窗牖处的软榻上。
    她抱着一方软枕,垫在窗沿处,支着脑袋望向窗外。
    屋内只点了两盏灯,从而除了朝云那端,四处沉黑一片。
    火焰映在她莹白的脸上,她垂下浓长睫毛,心中忽而想起了周焰那时说的只言片语,直觉告知于她,或许近日百川书院与大理寺卿案件,或许周焰也有参与其中。
    所以他是一早知晓这些,从而,才秘密回城。
    正想到此处,遽然间,她在火光中瞧见窗外树叶纷落,一道颀长身影从天穹之中缓缓落下,明月在他的身后成为千丝万缕的光,不断汇在他的身周。
    周焰一身深红飞鱼服慢慢朝她走近,长身挺阔笔直的,深邃眉眼中,目光温和地看向朝云。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咫尺之时,周焰站于窗案前,低眸看向趴在窗沿的小姑娘,火光在二人之间摇曳。
    那张乌纱帽下,秦朝云瞧见了他清晰的眉眼,多日不见,周焰的脸廓消减了些,显得他挺峭的眉骨更为深邃。
    周无绪,这几日处理案子很累吗?她眨着眼眸,温吞着语气问他。
    不问这几日为何不来见她,也不问他去了哪里,只关心眼前这个人怎么瘦了,是不是很累。
    陡然听见她的声音,周焰心头似有温水涌动,将那处浇灌着,使得他感到暖意。
    秋风乍起,吹动他的袍角,然而朝云吹不到这阵风,只能感受到他结实宽厚的肩背,为她挡住了这一场风。
    风涌动之时,朝云乍然间,闻到一阵清浅的花香。
    倏然,她似想到什么般,一双眼瞳里泛起温柔水泽,凝望着周焰,她的眉眼渐渐弯起。
    周焰本是绷成一条直线的唇倏尔弯起,扯出一抹笑,秦朝云很少见他笑,突然瞧见时,只觉他笑起来像是消融的冰凿,化开在春日里。
    她见了一时有些诧异,却又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中,浮现出青年一直背着的手,缓缓地落入她的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掌心中,握着一扎鲜花。
    花瓣通体莹白,花茎带刺,颇为新奇。
    秦朝云盯着那扎似玫瑰又颜色奇异的花,愣忡了半晌,才仰头看向周焰。
    只见周焰俯身与她凑近,鲜花在二人之间发散着幽幽暗香,二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们可以细数对方的睫毛。
    周焰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此为白玫瑰,西域而来。
    那时他从黑市而过,只一眼瞧见那披着斗篷的西域阿婆在卖此花,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很是衬她。
    于是,他用了金叶子买下,又匆匆赶来暮云轩,赠予她。
    朝云心头滚烫着,她垂下睫羽,再度凑近,轻嗅那花香,伸手从周焰手中接过,二人的皮肤相触,周焰的手很是冰冷,朝云眼睫一颤,掀眸看向青年,掌心摊开从外用自己纤细小小的手,将那双粗粝宽厚的大掌握拢。
    她的掌心娇嫩而温暖,将周焰的冰冷渐渐退散,周焰如漆般的眼瞳里微闪一瞬,而后垂下,凝着自己跟前的姑娘,她披着长发,一袭青色寝衣乱揉在那软榻之上,因着她的动作而露出雪白的绫袜和小腿莹白的一截。
    白里泛红的花瓣透在她的脸颊上,从周焰的角度去看,一眼瞥到了她的唇瓣,红红的,粉嫩欲滴。
    他亲过她,软软的很好亲。
    空气中一霎静默,二人在夜色中旖旎地望向彼此。
    秦朝云从他的眼底瞧出一点欲色,从而,她咽了把口水,又想起他们手心中的花。
    白玫瑰?我倒是晓得玫瑰,通体娇艳红蕊,却不曾见过这白色的。不过你为何送我这般样式的花呢?
    周焰眼底一撇,瞧出她语调的深意,心中微扬。
    它与你,总有几分相衬。
    朝云抿唇,又问:此花看似温婉柔美,根茎却是带刺的。所以,你这是觉得我也如此吗?
    多尖锐的问题。
    周焰眼底闪过笑意,有些无奈又带着些温情,他吸了一口气,瞥看朝云:
    带刺没什么不好的,秦朝云。
    他的嗓音很好听,低醇而带着一点蛊惑的意味,朝云却敏感地抓住了他的称呼,生出一些不满来,她道:
    周无绪,我觉得很是不公平。
    周焰挑眉看她。
    她紧了紧握着周焰的手,一双眼瞳里满是娇嗔之意,连带着语气与带了几分少女的嗲音:
    我都总是唤你表字,你也得唤我的小字。
    她总是有很多莫名又可爱的想法,周焰只静静地听她说。
    我最为亲密之人都叫我绾绾,所以,周无绪啊,你若是觉得咱们也算亲密,也要叫我一声
    话音稍顿,她眨着眼盯他,少女半跪在榻上,一双眼瞳盛着月光与他的剪影。
    亲密?他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周焰盯着那张姝色无双的脸,猝然贴近,他略一偏头,呼吸热气打在朝云的耳垂上,一霎变得剔透粉红。周焰眸子渐深,幽幽地盯着她的耳垂,而后,他垂下长睫,滚动喉咙,唇齿翕动时。
    极为蛊人的嗓音响起在这片寂静黑夜中,不断地贴近她,热气攀爬着,萦绕着,让人心中倍感搅动着。
    秦绾绾。
    他的唇快要贴上她的耳垂。
    这般地近,近到呼吸都静止。
    一度静默后,青年那对稍显锐气的眉微微一挑,凤眸侧转余光里陡转浮现出少女缓缓通红的双颊。
    她曾听过那样多的人,唤她绾绾,从未有一人,能像周焰这般,唤的如此让人心旌动荡。
    面颊很烫也很热,心头一阵涨满,那欢喜将她淹没,快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
    古往今来,送喜欢的女孩子花好像都是男孩子必备功课哈哈哈。
    第35章
    她包裹着周焰的手被男人单手反握住,周焰将玫瑰搁置到窗沿边,他的眉宇浓稠昳丽,深深地瞧着她,呼吸一圈一圈打在耳廓。
    朝云身子微微晃动,跪在榻上久了,有些腿麻。
    周焰的唇在她的耳垂旁,近到无法再近。长睫垂下,扫过她的皮肤,朝云身子微微颤动一瞬。
    他眼底压着涌动,而后缓缓抽离,握紧了她的手,此番少女眼眸怔忡,面颊红润,显得娇憨可爱。
    一个没忍住,周焰掐了掐她的脸颊,很软也很滑。
    月光如华,微灯双盏。
    周焰从她的耳边撤回,锁住她的秋瞳,目光沉沉,但只得暂且压抑。
    邺都近来不甚太平,你若出门记得多带几个护卫。
    眼下二皇子即将从花城归来,夏荣一党已全数落网。都城之中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单单只她的身份便足矣让人心中生起妄念。
    他忽然又想起今日进宫时遇见了翰林院的人,程明璋的话犹在耳边。
    不知不觉,他的气息变得危险几分,周焰睨向她。
    朝云软声开口:我晓得了,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郡主平日若是无事,便与一些备选考官离远些,毕竟若是秦世子日后仕途恐遭人诟病。周焰声线分外平淡。
    这番话,倒是令朝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备选考官,什么君琊仕途?
    她瞳仁中泛起茫然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周焰瞧着她这副神色,一时间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轻咳一声,有些不情不愿地答:
    今年秋闱翰林院会挑选几名备选考官。
    他一说翰林院,朝云脑中飞速转动,便一下想起来某人,狡黠在朝云眼中闪过,她看清了周焰此刻的心思,忽而大胆地抽出手摸上男人的下颌处,他的皮肤是冷白色,不似手掌那般粗粝反倒是有些细腻的感觉。
    不得不说,周焰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每一寸每一毫都让人瞧不出错处来。
    朝云望着他那双乌黑眼眸,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天上的星月。她的语调轻轻,带了些女儿家的温柔:
    周大人,我只喜欢你。
    不仅仅是喜欢你,是仅仅只喜欢你啊,周焰。
    夜色渐渐变得迷离起来,万物在他眼底化为虚幻,周焰只能感知到他耳畔的那一句软语轻调。
    缠缠绵绵,萦萦绕绕地钻入他的耳朵,冲进他的心室。
    好半晌,穿堂风再度袭来之际,朝云才在那风声中,听见他的一句极轻的恩。
    而后,她看见漫天星辰不断闪烁,眼前的青年揉了揉她乌软的青丝,松开了她的手,难得温柔而轻声地同她说:
    早点睡。
    朝云沉浸在他的声音中,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而周焰却默了一瞬,眼底划过恍然,又弯唇补了一句:绾绾。
    黑夜漫长中,青年替她关上了窗叶,卷走了她身上的少女清香,只能透过那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瞧见他渐行渐远的身形。
    周焰回城的第二日,二皇子也携着人马将夏荣捉回都城。
    立储近在眼前,当今陛下膝下有五子,大皇子远在边塞历练,三皇子倒是文韬武略但却有些懦弱,四皇子又是个残废,五皇子本为众望所归的嫡子,却因着尚且年幼而并未册立,唯独这二皇子,突然杀入众人眼中,如今不仅解了宫变还拿下叛贼,唯独让人犹豫的是,他那副病躯
    因而,朝堂上为这储君之事又是一阵争论。
    然而,当今天子却并未表现出为此事苦恼的模样,只将立储之事暂且搁置。十分看重地安排了秋闱一事,这一日的早朝才算停下纷争。
    这番下朝之后,朝臣们纷纷前往承天门乘车离宫。
    程明璋慢悠悠地从殿内走出,头上戴着的官帽有些歪斜,更显得他缺少正形。
    前头走着的是秦国公,二人之间隔了一截距离,程明璋站在那玉阶上,掀眸远远地便瞧见一应小黄门与宫娥们迎着深色衣裳的妇人缓缓朝内宫走去。
    他眯了眯眼,加了几段脚程跟上秦国公,偏头轻声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入宫这是又去探望云娘娘?
    秦国公忽而被他问起,心中微顿,而后又面色如常地淡笑一下,回他:内子正是去探望太后娘娘。
    程明璋轻笑一瞬,与秦国公微一颔首后,又瞧见一旁的林相,似想到了某人后他略微点头示意,便悠着长腿朝前离去。
    而另一头,秦夫人随着宫娥与小宦官们穿过一方甬道,步入坤和宫中。
    常年服侍云太后的掌宫瑾瑜嬷嬷旋即来迎她去了侧殿中。
    殿内先是一片昏聩,拨开珠帘,眼前便是前方一座佛龛,云太后一袭素色衣袍站在佛龛前,十指合十手中佛钏被她拨动指腹间。
    屋内点了好些烛火,昏黄一片,有些渗人。
    秦夫人眼底一片沉静地看向佛龛旁的一方灵牌。
    上头用鎏金写着几个簪花小字,云太后目光分外温柔地将灵牌擦拭干净,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向秦夫人。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瑾瑜嬷嬷见此便朝二人福了身子,缓缓退下。
    殿门被阖拢,一时间四下无声。
    你来了。云太后先开口。
    秦夫人点头,望向她的身后,那般多的烛火仿若她身后是一片火海一般。
    臣妇瞧见了娘娘扬的黄布,便来了。秦夫人的声音带着沉稳与一股温柔。
    秦国公府外的一处普通绣坊挂上黄布,是云太后与秦夫人的暗号,很是隐晦。
    哀家听闻了,那夜绾绾与韩学士之事。云太后将佛钏收回袖中,掸了掸肩披,而后目光移向秦夫人的脸上。
    那夜之事,实则为何那般凑巧,不过是有人故意安排罢了。
    只不过,她们都未曾想到,燕淮也会牵涉其中。
    秦夫人眸子微闪,又垂下眼帘,淡声开口:绾绾她素来是有自己心思的孩子,韩学士与她终究无缘。
    她话音方落,便听云太后微吟一声,随后叹气一息,才道:既然如此,那便定子廷这孩子吧,哀家也是瞧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挺好的。
    皇帝约莫着秋闱过后,便要立下储君了。届时,子廷与绾绾之事,我会去找皇帝。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说完,她目光停在秦夫人脸上,观摩着她的神色,而后便朝前一步,拉过她的手,颇为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又何苦忧心,左右燕淮那孩子是个好的,他们二人有意,我们便是成全他们罢了。何必要去追究那么多深根呢?
    此番话语倒是说得字字恳切,秦夫人抿唇,又再度掀目看她:娘娘,再无回头路了是吗?
    回头路?
    云太后弯起笑容,转身有些悲怆地盯着佛龛的一旁,那一片烛火中的小小一隅。
    谁给过她回头路呢?
    比起皇帝,哀家才是不会伤害绾绾的人。她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凛起带了几分坚定。
    顺应天道,哀家现在需要燕氏的支持。
    秦夫人细眉蹙起,点了头。
    诏狱内。
    自上而下的一道石门甬道处一片沉黑,狱卒领着身后之人,用火折子将一排排烛盏点燃,鲜红火光在石道内霎时通明起来。
    一路穿过各处铁门,径直走向最里头的那一间牢狱之中。
    四周狱卒见到来人,纷纷躬身行礼。
    二殿下。
    周大人。
    两人朝狱卒略一点头后,才踏入牢狱,刑架上捆绑着身着血衣的夏荣,他那张本是儒气的书生脸,此刻被刑法折磨的狰狞起来,几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赫然露在众人的眼底。
    二皇子乍然闻见血腥气,没忍住轻咳一声,而后侧头朝周焰一笑,他走上前,举起那一直在火炭上烤着的烙铁径直地往那夏荣的身上而去。
    呲的一声,伴随着夏荣压抑的痛吟声,在这处天地响彻。
    夏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瞳死死地盯着二皇子,他似有话要说,却被二皇子冷不丁地扫过一眼,而后夏荣身上的烙铁更为加重地印在他的伤口处。
    好半晌,二皇子才停下酷刑,他将烙铁轻松放回炭火中,眉眼松散地瞥向一旁的周焰。
    见他面色冷然,二皇子倏尔一笑,倒是和善,仿若方才并未做过那般凶恶之事一样。
    周大人,你瞧,这夏荣自关入诏狱起,便一直嘴硬咬着不肯说出他那关州的建造私炮营之事,吾也很是忧心呐
    他朝周焰走近几步,目光锁在周焰的脸上,不紧不慢道:
    听闻周大人素来审理凶犯很有一套手法,不若周大人来替吾审一审?
    周焰一双凤眸中乍然泛起一星波动,四目相接中,他的眸子更为冷冽些,而后流露出一抹极浅的嗤笑。
    青年一袭玄暗飞鱼服,袍角在暗牢的蜡光中掀动,他慢条斯理地看向已然面目全非的夏荣。
    殿下想问夏大人什么?
    只听二皇子轻缓一笑,幽幽开口:吾想知晓,夏大人将私炮营的数百箱火炮藏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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