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子心计 作者:隐空人

    第2节

    “那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老夫人淡淡地开口。

    “呃……”小林氏一下子窒住了,倒是她身后的殷锦堂面上闪过一丝了悟,连忙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怎么?”老夫人眼一瞥。

    “妾身是说……七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去学堂……”小林氏这话一出口,脸上就浮现一丝懊恼,他身后的殷锦堂也皱了下眉。他们的本意就是将这嫡子养废,由着他不去学堂,不学无术,再让老夫人和侯爷厌弃了他,找个理由逐出也好,或者是……总之,这侯府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没想到此刻竟然慌不择言,说出了上学堂的话。

    殷若飞上学的事,大林氏活着时候小林氏就明里暗里的阻挠。

    大林氏虽然是堂堂侯夫人,但是在这家里却并不管事。先前是老夫人做主,后来她和小林氏一前一后嫁过门,不久就怀有身孕,先后生下两个女儿,随后就不再开怀。

    小林氏后来居上,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期间都是老夫人管家,大林氏跟着分担。这时候小林氏还算安分,不过或许是大林氏稍嫌冷情严肃,不及小林氏娇俏可人,得侯爷欢心,直到多年后大林氏再次开怀,侯爷就做主让小林氏跟着老夫人学习管家。

    大林氏也是为人和善,亲妹妹管家也没放在心里,只是生了儿子后,这身体就不如之前康健。只是这不康健,却也不是猝死的病症,只要不劳累倒也没什么,所以自从殷若飞出生后,大林氏就再没管过家,而是由小林氏继续管着。

    殷若飞一点点长大,殷家子弟七岁开蒙,因小林氏跟着自己姐姐说孩子年纪还小,晚一两年也无所谓。大林氏被小林氏一番言语打动,再加上确实宠爱独子,也就认可,想着过个一年半载的,当也无妨。谁知道她病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就这么去了。

    大林氏去了之后,小林氏对殷若飞上学堂之事绝口不提了。

    “祖母……孙儿觉得二娘教训的是,孙儿确实顽劣了。”殷若飞垂着头,“孙儿愿意听二娘的话去学堂,也免得孙儿将来丢了侯府的脸。”

    ☆、早饭

    早饭

    “既然如此,林氏啊,你就赶紧安排安排,明儿个就让老七上学堂去吧!”老夫人眼皮都没抬,心里却赞叹这小子机灵。

    对于小林氏用的种种手段,老夫人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并非是默许,只是对这些小手段根本不看在眼里。只是自从大林氏身死之后,小林氏行事是越发的无所顾忌了。殷若飞上学堂的事,老夫人早就想敲打他一下,如今见她自己说出来,眉毛一挑就要开口。

    不过殷若飞比她开口要快,抓着小林氏的话柄,直接点头认了。接了她的话,还要来一句是为了避免丢侯府的脸。若是小林氏反悔,那就是诚心要落侯府的脸面,侯府的脸面别说她一个妾室,就是正室大太太,也没有资格去丢的。

    侯府是小家,他殷家也是有宗族的,虽然眼下这些都是家里的小事,但是事情一旦闹的大了,宗族里的人必然要出来干预了,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老夫人心里满意,嘴上更落实了这件事,随即挥挥手,让小林氏他们回去。马上就要用早饭了,她可没这么地方招待这么多的闲人。

    小林氏带着两个儿子并一干丫头婆子悻悻地离开了,殷锦堂回头看了殷若飞一眼,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这般奸猾。”出了老夫人的福寿院,小林氏撕扯着手中的丝帕,脸上出现不甘的表情低声抱怨。

    “娘,我们回去再说。”殷锦堂看了看四周,他们虽然深得侯府主人,他们自己的亲爹的信宠,但是在这深宅大院,错一步都可能前功尽弃。老夫人在这侯府几十年了,虽然表面看这十几年间他们的母亲渐渐掌控了侯府,但是更深的地方谁看的到。老夫人一派淡然,对小林氏几次小小的挑衅都全当不见,让小林氏母子反而心里怵怵。

    小林氏虽然有心计,但是在殷锦堂看来,不过是妇人的小心思。她要的无非是让自己的地位更稳固,让自己的儿子过的更好,她本身是庶女出身,从小讨好嫡母嫡姐,本意想着能嫁个好人家当个正室。

    也是大林氏糊涂,她以为让从小依赖自己的庶妹和自己嫁一个夫君,以后就能就近照顾,她这种天真的想法才造就了后面一连串悲剧的发生。

    本来小林氏未嫁前心里是愤恨不已,没想到姐姐嫁过去三天回门,她在后堂偷偷看到了她这位姐夫,将来的夫君,顿时芳心被俘获了,那丝不愿早就烟消云散,被别的心思取代。

    这别的心思就是她身为庶女,身为妾室最不该有的心思,将自己嫡姐正室的位置取而代之。

    小林氏也确实做到了。她本就是庶女出身,惯会识人脸色曲意逢迎,这份能耐对上了自己倾慕的男人,更是多了三分真意,让人挑不出错来。

    相比大林氏大家嫡女的矜持做派,小林氏柔媚入骨的样子更合男人的心。殷海城虽然贵为侯爷,却也难逃男人的本性,自打娶进了小林氏,就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偶尔有个一差二错,小林氏那娇滴滴梨花带雨般哭上一哭,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她这份心计,传到了儿子身上,得到了更大的体现。长子殷锦元还好,从小就养在侯爷身边,和他并不是十分亲近,二儿子殷锦堂则得她真传,十分攻于心计,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现在有什么事情,小林氏都要和二儿子商议一番,今天她自觉说错了话,多少有些心虚地看着一路上都一脸阴沉的殷锦堂。

    殷锦元一向懒得理这母子二人的事,言道去给父亲请安,还要去教军场,三人就此分录而行。这两人虽然一个是自己亲生母亲,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这两人的为人,殷锦元却十分看不惯。只不过这两人到底是他至亲,他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今天的事情,殷锦元心里直想给小七叫好。这个一向淘气任性的小弟,似乎在病了一场之后懂事不少。

    之前记忆力的小孩,只是任性的嫡子,且因为年纪最小而得老夫人疼爱。但是这侯府上下,早就植入了小林氏的势力,想要真正的和她较一较长短,恐怕没这么简单。

    小林氏三人自行离去,这边殷若飞也朝着老夫人告退。

    “急什么。”老夫人嗔怒。这么冷的天,去花园采掉落的花瓣,她的金孙身上早就冻透了。本来她早就该开饭,不过小林氏一直在这里碍眼,才耽误到现在。

    好不容易碍眼的人走了,老夫人立马示意端上早饭。

    熬煮的非常软糯的粥盛在精致的瓷瓮中,麻油小花卷,鲜肉包子,煎饼并五六样时鲜菜蔬一碟烧肉少而精致地摆上桌。

    老夫人示意殷若飞坐到对面,殷若飞踌躇了下,“祖母,花瓣娇嫩,放久了恐怕味道有失,不如让紫灵她们先回去吧,早点做好了,也早点给祖母送来。”

    “嗯,也好。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就陪祖母多待会儿。”老夫人本就爱惜这个孙儿,今天看他行事稳重中带着机敏,心里更是喜欢,哪里有不应的道理。“飞儿好孝顺。”

    紫灵应了一声,出了内堂带着听风回了谨院。

    殷若飞褪了鞋子,跪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位置。

    碧玉将老夫人惯吃的碧粳米粥捧过去,又询问殷若飞要吃什么。

    殷若飞在外流落吃苦受累十几年,这些精美食物的味道早就成了记忆。昨天才刚刚苏醒,身子还不大爽利,到了今天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胃口也大开了。

    看看碧玉送到自己面前的粥,碧绿的颜色,浓稠的粥粒间切得细碎的蔬菜,不光看着颜色鲜艳诱人,那扑鼻而来的香味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桌子上的几样点心更是让他眼馋,蔬菜都是现在难得能吃到的时鲜蔬菜,是侯府家的庄子每天天一亮就送过来的,而桌子中间那碟子烧羊肉,颜色枣红,酱香浓郁,更是让他忍不住喉咙微动,暗暗吞了口口水。

    碧玉微微一笑,顺着殷若飞的目光拿起一张煎饼,蔬菜并烧肉轻轻卷在一起,递到了殷若飞面前。

    ☆、父子

    父子

    殷若飞不好意思的接过,低着头咬了一口,鲜美的肉汁菜汁配着煎饼的焦香充斥在口中,好久没吃过的美味让他来不及咀嚼几下就咽下。三口两口将半个手掌长的煎饼吞入肚子,殷若飞抬起头看见老夫人和碧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顿时脸一红。

    殷若飞又是羞窘又是害怕,也知道自己这番样子实在是不符合大家嫡子的风范,脸上的红晕半天下不去。

    碧玉嘴角带笑只觉得这个小少爷实在可爱,老夫人心里却不是这般想。

    连着殷若飞出事前,她已经有半月余没有见到这个孙儿了,半月前见到这孩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吃饭也是有模有样。怎么现在看到这孩子,不但突然懂事不少,而且吃饭还变得如此狼吞虎咽,倒像是许久没吃过一般?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联想到不好的事。

    八岁的年纪,正是男孩子最淘气的时候,若非有什么变故,怎么会让一个原本顽皮的孩子忽然变得如此懂事?还有这吃饭,莫不是……莫不是有人克扣他的份例,他现在都吃不饱?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饭也吃不下,甚至人都坐不住了。

    大林氏小林氏嫡姐庶妹,她们姐妹如何斗法,只要不动摇侯府的根本,她是不会轻易插手的,至于大林氏的死因……没人提起,没人关心,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殷若飞不一样,这是她的亲孙,也是这侯府的嫡子,将来要继承这侯府的,若是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苛待她的孙儿,她可是不会答应。

    殷若飞不知道老夫人是想到他可能吃苦受罪才沉下脸,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失了礼仪露出了马脚,才让老夫人不高兴。毕竟他已经在外生活了多年,身上带着那些辛苦讨生活时候的习惯也未可知。

    殷若飞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不过鬼神之说虽然自古都有,但是料想还不至于联想到他身上,只是今后行为要多多注意了。这次老夫人不高兴,或许会责骂他几句,唉,好好的气氛,都让他弄砸了。

    殷若飞心里难过,小脸低着不肯出声,老夫人半晌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颤着手摸摸殷若飞的头顶。

    “多吃点,趁热吃,碧玉,好好伺候七爷。”老夫人看看自己的孙儿落寞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祖母也吃……”殷若飞踌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亲手卷了个煎饼递到了老夫人面前,倒是让老夫人眼中瞬间涌上了泪。

    侯府当年也有落魄的时候,几代经营不善,让他们空顶着个侯府的门庭。没有差事,就没有收入,每月只有身为侯爷领的那一点点薪俸,其他毫无进项。庄子已经卖的卖,抵得抵,仅剩的一个庄子产的米粮根本不够一家人吃的。

    老侯爷家人口不多,全家不过十几口人,但是旁支却还有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侯府吃饭。

    那年月,老夫人一个人照顾自己的儿子,现在的侯爷殷海城,还有几个庶子庶女,想法让他们吃饱饭。老侯爷则一天到晚在外搭关系,想要求一个肥缺,但是谈何容易。

    日子苦,却不能为外人道也。不知道的人以为这侯府何等的风光,只有老夫人才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她当年的嫁妆多半填了饥荒,只为了让一家子人能吃饱穿暖。

    好在殷海城确实争气,虽然苦,却让他混的出人头地。可是那些年,他能偶尔吃到他母亲偷着买给他的一块肉,都会眉开眼笑,吃一小口,另外的全都递到母亲嘴边。

    如今日子好过了,自己孙儿却还是吃不饱,吃到块肉还要递到她嘴边让她吃,让她怎么忍得住?

    殷若飞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祖母这么难过,多少有些慌乱,老夫人则一把搂过孙儿哭了起来。

    殷海城进来请安就看到母亲抱着一个孩子正哭着,顿时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眼神看向一旁伺候的碧玉,可惜碧玉年纪才多大,又怎么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看到殷海城进来,老夫人顿了顿,擦了擦眼泪,示意儿子坐。

    殷海城最重孝道,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请了安,才试探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没事。”老夫人接过碧玉捧过来的热巾子擦擦眼睛,“这不是想起过去的事了么。”

    “给爹爹请安。”这边殷若飞早就乖巧地下地穿上鞋,同样规规矩矩地给殷海城请安。

    从前碍着他母亲还在,他父亲初一十五都要到他母亲房里,他也能常常见到这位严父,只是自从他母亲身死,他想再见一面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当年他是伤了心出了家门的,再次回到小时候,看到这位严父,心里的滋味竟然复杂异常。父子天性,若不是逼到了一定地步,他也不想父子决裂。

    “嗯,起来吧。”殷海城上下打量了殷若飞几眼,“你是……老七?”

    殷若飞表情复杂地点点头。谁家爹爹分不清自己儿子?

    不得不说,殷海城儿子女儿十几个,好几个他都不记得长相了。这个嫡子自从大林氏去了,也已经多半年没见到了,此时贸然看到,倒是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

    殷海城还没觉得怎样,老夫人已经嗔怒了。“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认得。那些小妇生的也就算了,这个可是你的嫡子,你竟然还不大认识的样子,真是气死老身了!”

    “母亲,儿子……”殷海城一惊,没想到他一句话竟然惹得老夫人这么大的反应,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解释什么。

    “祖母莫要生气。孙儿已经半年没有见到爹爹了,爹爹公务繁忙,而且孙儿这半年来个子长了不少,爹爹一时看着眼生也是在所难免。”殷若飞白嫩的小手轻轻抚弄着,帮老夫人顺气。

    殷海城挑挑眉毛,看着这个貌似不大一样的小儿子。从前这小子仗着大小林氏的宠爱,可是无法无天的。他几次想要让他去家学上学,都被大小林氏挡下,说他不想去上学。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10·扶正

    扶正

    “侯爷用过早饭没有啊?”老夫人看看儿子的脸色,岔开话题。她知道他或许觉得孩子变化挺大,也知道他对儿女一向还是很严肃的,但是这么贴心的孙子,她可不想他吓到他。老夫人拍拍自己怀里的殷若飞,示意他继续吃饭。

    “……”殷若飞不着痕迹地瞄了殷海城一眼,扭了下身子,没动地方,明知道殷海城规矩多事多,他可不想落下什么把柄被对方训斥一番。

    殷海城干咳了一声,“儿子已经用过了。”

    这话其实是假的,他刚下了早朝,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不过他也知道他老娘这里的饭一向是少而精的,他身为武将饭量极大,也不好意思在这抢饭。

    老夫人不善地眼神顿时落到了殷海城身上。

    不过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和嫡孙这般生疏,希望他们能更彼此亲近一些。

    拗不过老夫人,殷海城也坐到了塌上,隔着老夫人,对着殷若飞。

    打记事起,殷若飞就没记得自己和亲爹吃过几顿饭,小时候不记得,长大了娘已经去了,更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一边吃着碧玉帮他卷的煎饼,一边大眼睛频繁打量对方。

    殷海城身为武将,饭量是极大的,他老娘这里全部摆上桌的,也不过够他吃个半饱而已,牙痒痒地喝着碧玉帮他盛的粥,看着对面一边偷眼看他,一边香甜吃着的殷若飞。

    “碧玉姐姐,我吃肉包子。”看着殷海城那冒火的眼神,殷若飞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不是说吃过了么?老夫人也不吃,那正好他全包圆了。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小孙子香甜地大口吃着,食不言寝不语,三位主子都没话,碧玉也默默地伺候着小七爷。

    老夫人吃了一碗粥,一个麻油小花卷就着几筷子小菜,就放下了筷子。殷海城慢慢地磨着那一小碗他一口就能喝光的粥。相比两人,殷若飞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两个包子,烧肉更是用煎饼卷着吃了大半盘。

    殷海城实在忍不住了,“少吃点。”不是多关心儿子,实在是他肚子里饿着,看着对面的小兔崽子吃的香甜,气不打一出来。尤其那小子吃一口看他一眼,好像拿他当菜就着吃一般。

    殷若飞抬眼看看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肉包,点点头。“祖母,孙儿吃饱了。”

    老夫人纠结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既怕他没吃饱,又怕他吃撑着。最后只好看着殷海城笑笑,“这孩子饭量真不错。”

    碧玉带着几个小丫头将饭菜收拾掉,又重新沏了茶水,奉到三位主子面前。老夫人挥挥手,碧玉退了下去。

    殷若飞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听着老夫人和自己爹爹闲聊。

    “飞儿也八岁了,今天丽娘到我这里请安,看到飞儿,便笑着说飞儿也该去念书了。我想想也是,飞儿是你的嫡子,光学文也是不行的,我想着,从明儿个起,你就也带着他,让他跟着锦元一起习武吧!”老夫人先小林氏一步将事情全都说下,也免得那个小妇对着自己儿子吹什么枕头风。

    “这……飞儿年纪还小……”殷海城思量了一下,抬眼看到老夫人不高兴的脸,连忙改口,“就是小,才不能放纵,飞儿明天起,你就跟着你大哥练武!”

    “是,爹爹。”

    说妥了这事,老夫人心也就放下了,又和儿子随便说了些家长里短。又说到了府里的事,老夫人忍不住唠叨了几句。殷海城看着老夫人心情还不错,顺口提了一件小林氏苦苦哀求他多日的事。

    “扶正?”老夫人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几分冷意,小林氏竟然还打着这侯府夫人的主意么?“侯爷这是要让这侯府蒙羞么?”

    “母亲这话怎么说?”

    “妻是妻,妾是妾,为妾者终生不得扶正,这是祖宗的规矩。侯爷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行事如此荒唐,不光侯府蒙羞,恐怕还会惹得帝王不喜!”

    “……”殷海城听着脸上露出了难色。他确实是估计着这点,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这半年都不应小林氏的话。现在大林氏故去了,小林氏又磨他磨的厉害,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到老夫人这里张了口。若是老夫人应了,朝中他也说的过去,只说小林氏和他原配夫人姐妹情深,家中老夫人又念她的好,才想着扶位继室。只是他没想到老夫人丝毫没有含糊此事的意思,看样子还对小林氏颇为不满。

    老夫人倒也不怕儿子看出自己的不满,转头问殷若飞,“飞儿怎么看?”

    殷若飞自然不愿意小林氏扶正,她本来就在这府中根基不浅,若是再扶正,恐怕他将来行事更为艰难。不过这些话他却不能说,否则他这般年纪说出这种话,凭白惹人怀疑不说,恐怕还会打草惊蛇。只是老夫人明显是不喜小林氏,现在要他开口,自然有她的考量。

    “……姨娘虽然是妾,却也是孩儿庶母,孩儿没有资格谈论。”

    殷海城听到他这般回答,心下不满,“那也是你的姨母!”

    “自从她当妾嫁进这侯府,这姨母二字不提也罢。这府中只有妾室小林氏,没有当家主母的妹妹!”老夫人不高兴了。这会儿子想起攀亲戚了,一想到自己孙儿可能在小林氏的授意下,被下人苛待,心里这把邪火就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发!

    殷海城见老夫人生气,连忙起身告罪,正巧碧玉进来报,紫灵过来了。

    “哦?这丫头过来干嘛,难道还怕我老婆子苛待了她主子不成?”老夫人笑了起来,殷若飞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小声嘟囔着撒娇。

    紫灵进来给老夫人,镇江侯依次行礼,又将手上的篮子捧了起来。

    “拿的什么啊?”殷海城好奇地看看篮子,篮子被一块洁白的纱布蒙着,看不出什么。

    “回侯爷,七爷让我给老夫人做点心,奴婢不敢耽误,这不,赶紧烤好给老夫人送过来了。”

    ☆、鲜花饼

    鲜花饼

    纱布掀开,里面是只精致的小碟子,碟子里摆着七八块点心。花瓣虽然多,但是却不禁用,只做了这几块。不过量虽然少,样子却是极精致的。

    淡粉色,淡绿色,淡黄色,三种颜色各几块,形状也各不一样,但是一样的让人食欲大开。

    老夫人本就没吃什么,看到点心顿时心喜,拈起一块淡粉色的蝶形点心,轻轻咬开,酥软的外皮轻轻包着里面用花瓣腌制的馅料。

    “这味道……”老夫人脸上现出讶异的神色,侯爷看着眼馋,也顾不得老夫人拿眼瞪他,伸手抓了块最大的,直接咬下一半。

    酥软的表皮清香可口,入口即化,而里面的馅料就更绝了,清甜中带着花香,花香中带着微微的嫩脆。

    “这是什么?”殷海城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点心,看着中间红红的馅料,想要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做的。

    “回侯爷,这是今儿早上七爷带着奴婢们采的花瓣。昨夜大风,花园中花瓣掉落不少,七爷想着老夫人爱花,索性就让奴婢采了花瓣做了点心,也免得老夫人看到满地残花伤心。”

    老夫人爱花,侯府人人都知,殷海城点点头。这话就算是让殷若飞说,也不会比紫灵说的更动听了。殷若飞带着笑看了紫灵一眼,眼里带着赞赏。明明这些话他都没说过,紫灵却有办法想出来,替他说出来。

    “这是你想出来的?”殷海城脸上闪过一丝奇妙的表情。

    殷若飞心一动,脸上却做出了老实憨厚的表情,“儿子哪里懂这些,实在是早上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地上落了一层花瓣,心想祖母爱花,看到花落了满地一定十分心疼。不过儿子也没什么办法。”殷若飞不好意思地看了身后的老夫人一眼,有些腼腆,“其实这些都是紫灵姐姐想出来的,她也是想让祖母更疼爱儿子才说是儿子想的办法……”

    “乖宝儿,你才几岁,能想着祖母已经很好了。”老夫人是怎么看怎么爱这个孙子,听到他老老实实的说不是他想的办法,脸上更是笑意满满。本来也是,这东西是谁想的,谁做的,根本不重要,老夫人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对她的这一片心。

    殷若飞偷眼观看,殷海城脸上倒是出现了释然的神色。他武将出身,自然不喜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女子般的行为,听到是紫灵的主意,只是为了让他更亲近自己的祖母,反而倒是觉得欣慰了。

    紫灵也是机灵的,这主意虽然确实是殷若飞想的,但是既然此刻小主子这般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告饶,“老夫人,侯爷,奴婢也是一片好意,倒让七爷都给揭了底去,这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你这丫头,明着讨饶,暗着却是褒贬自己主子,该打!”老夫人笑骂着。紫灵本就是她这里出去的丫头,自然比别人多了一丝大胆和亲近。看到她一心为自己主子,老夫人深觉这个人没有派错。

    “好了,小七也来了好久了,饭也吃了,回去准备下明天上学用的东西吧!”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这里沉闷,小孩子在这里自然觉得无趣,更何况她还有些事要和殷海城说,就发了话。

    殷若飞带着紫灵辞别了老夫人和侯爷殷海城,出了福寿园。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遭,总算是没白走。

    进了谨院,殷若飞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疲累,头脑也有些发胀。不过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家学里上课,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七爷,先喝碗参汤。”刚才殷若飞进门时候微微打晃紫灵看的清清楚楚,知道他这场大病还没有痊愈,连忙将一直炖着的参汤取来了一碗。

    这是老夫人昨儿个给的那只红玉参,虽然说了殷若飞也能吃,但是小心谨慎还是只切了薄薄几片,配着一只母鸡一直在炉子上煨着,此时正是鸡肉软烂,鸡汤浓郁的时候。

    “好香。”殷若飞早上在老夫人那里吃的不少,此时还有些撑,本不想喝,何况参汤味道颇有些苦涩,他根本不喜欢。不过这碗参汤一端过来,殷若飞就觉得一阵香味飘来,让他没有地方的肠胃顿时挤出一点空隙。

    汤微微有些烫,上面的油脂已经撇去了,淡淡黄色的鸡汤上飘着几片近乎透明的红色参片,看起来十分惹人食欲。

    轻轻抿了一口,鲜香顿时充斥满口,鸡汤味道浓郁,却并不油腻,反而因为有参片的原因,带着一丝淡淡却恰到好处的苦。不知道这鸡汤是怎么熬的,手艺真是好,记得他出事的前几年,他二姐也曾经托人给他送了一瓮亲手熬制的鸡汤,味道却是全然不能相比。

    不过二姐汤虽然熬得不好,人却是难得的爽快人,只可惜为了他,唉……

    大口大口喝掉鸡汤,顺便将几片参片也嚼嚼咽下。参片的苦涩大部分融到了汤里,卷在口中咀嚼的感觉,倒像是在吃花瓣。

    说到花瓣,“紫灵姐姐你手艺真好。”

    紫灵抿嘴笑了,“这可不是我做的,是紫韵做的。”

    “紫韵……也会做汤么?”

    “当然了,不光是汤,就连今天的花瓣糕也是紫韵想出的做法,要不然我要头疼了呢!”

    殷若飞愣了一下,实在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紫韵那种沉闷的性子竟然擅长做这些精巧细致的点心汤类。他本以为那些都是紫灵做的呢。

    不过殷若飞随即笑笑,他将紫灵想的太全能了,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全天伺候自己,哪里还能钻研厨艺,还不都靠着自己那位老厨娘做一日三餐。

    老厨娘是大林氏还在的时候亲手挑选了自己的一房陪嫁,送到谨院照顾自己的独子的。一身厨艺精湛,人也十分忠心,否则这个年月,怕是殷若飞也早就被人下了毒了。

    “七爷是不是忘了,紫韵可是厨房陈妈妈的女儿?”紫灵偷笑。

    殷若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原来是母女,难怪紫韵手艺好,不过他并非是忘了,而是从来没关心过紫韵到底怎样。

    这些上辈子对他好,却被他连累的人,这辈子他不会再让她们受到伤害。

    殷若飞不是小孩子了,也没有了出去玩闹的心思。小林氏派人送来了一套书籍,是明天上家学要用到的。很简单,很基础的书,无非是三百千之类。

    殷若飞用手摸索着书皮,崭新的书还带着墨香,引得他放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

    真好,又回到过去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

    ☆、上学

    上学

    认认真真的将书都温习了一下,这些都是当年学过的东西,不过再学一次,他竟然有些怀念的意思,对比当年的不情愿,截然不同。

    一大早上,殷锦元已经差人来告之殷若飞,今天侯爷要去教军场,明日再开始练习,殷若飞倒也无所谓的点点头。早一天晚一天倒是无妨,只要殷海城肯教,他就会下苦功学,就算不肯教,他也要学。

    不用去练武,殷若飞却也没多睡,起床用了早饭,背着紫灵连夜帮他缝制的书袋,带着贴身小厮坐上了马车。

    虽然是家学,却也并不在这侯府里,而是在侯府老宅子里的一个跨院,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近。

    族中孩子年纪虽然都不一般大,但是为了方便,还是都聚在一起上学,先生请的是一位比较有名望的大儒孙先生。若是平时也请不动,不过这些年镇江侯家越来越兴旺,对待这位先生又是十分恭敬,对方倒也不好太驳面子。

    不过好在束修丰厚,殷家的子弟也都还算听话,这位孙先生也就在殷家待了下来。昨天他就听闻侯爷的嫡子要来上学,本来还以为是个五六岁的娃,后来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竟然是个八岁的孩子。

    大多数孩子都是五六岁发蒙,晚一点的七岁也要上学了,尤其大户人家,更是注重于此。像殷若飞这么晚上学的还真不多,尤其他还是侯爷的嫡子,就更让人觉得惊诧了。

    孙先生到底是大儒,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什么好奇之意。管他是谁的儿子,是多大,只要好好念书就成。

    殷若飞带着小厮下了马车,抱着自己的书袋,慢慢跨进学堂的门槛。

    学堂不小,毕竟全殷家的子弟都在这里上学。整齐的书桌一排一排摆着,足足有二十多张。这些桌子后面大多已经坐了人,有比殷若飞小的,但是大多都比殷若飞大了几岁的样子。此时正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同学。

    殷若飞刚进了书堂,后面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管事的,正是专门负责打理这书堂的大管事。

    侯爷府家的嫡子上学,又是老夫人吩咐的,这位管事的自然不敢怠慢。他原本也打算一早就过来的,但是被旁人拦住,说了些这位侯府嫡子的事。

    管事自己也是有所耳闻,听说这位娇贵的少爷并不爱读书,身为文武双全的镇江侯嫡子,现在是既没练武,也不曾来过学堂,本来前两年就该来读书了,却被家里亲娘给推了。

    管事的琢磨着,这位少爷想必不会来的太早的。

    万万没想到,他只是用个早饭的功夫,这位未曾谋面的尊贵少爷竟然就来了。有长眼的小厮连忙去禀报,他这才赶紧放下筷子赶了过来。

    他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时候,殷若飞刚刚迈步走进学堂,听到身后有人请安,微微皱眉回过头去。

    管事的从前只听过关于这位少爷的传闻,不曾见过本人,此时看到殷若飞回头,只感觉呼吸一窒。

    容貌精致异常,眉眼间透着聪明灵透,站在那里更是稳稳当当一派大家公子的做派,何曾有传闻中顽劣异常不知礼数且容貌平庸之说。

    管事有些发呆,待看到殷若飞微一皱眉的时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小的曹安,是负责家学这边的,小的这就带您去见孙先生。”

    “带路。”殷若飞点点头,虽然这管事来得有些晚,看对方做事倒也本分,也就没说什么。

    孙先生端着一杯香茗正闭眼慢慢品味,门口传来管事的声音。他在这里教书,这位曹管事伺候的颇为周到,孙先生倒也不气被他坏了雅兴,连忙将人让进来。

    “孙先生好,学生殷若飞,拜见先生。”殷若飞进了孙先生休息的房间,就规规矩矩地跪下给老师磕了个头。

    上辈子也是孙先生给他发蒙的,这位先生为人认真谨慎,对于学生们很是严厉。不过严师出高徒,他教出来的学生倒有好几个争气的。

    殷若飞记得有个学生之前跟着孙先生学习,后来孙先生被请来殷家,那个学生也是时不时来殷家,后来更是深得圣上重用,连带着孙先生也越发受人尊敬。

    前世他给人的感觉极为顽劣,孙先生对他也是颇为严厉,想着将他板正,只可惜他满心倔强和父亲作对,得意了二娘,也白白辜负了先生一片心。

    待到后来他被打落尘埃,拖着瘸腿离开侯府,才发现当初孙先生让他识字读书是是何等的重要。药铺五年的生涯,若不是他仗着识字又背地里苦学,恐怕也不能入了那位高人的眼,学了人家一些皮毛医术。

    重活一世,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念书,这头磕得也是虔诚万分。

    孙先生早就知道今天要来个孩子,还是镇江侯的嫡子幼儿,传闻虽然不可全信,一般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此时看到面前这个孩子认认真真给他磕头的样子,心里先疑惑了起来。

    若果然如传言一般,必不会如此,难道说还要什么隐情不成?或者,这只是装装样子?

    孙先生心里嘀咕,却是连忙起身将殷若飞扶起来,“你名殷若飞?”

    “是。”殷若飞垂首站立在一旁,稳稳当当地回答。

    孙先生心里暗暗点头,对殷若飞赞许又多了一分。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讨人嫌的时候,这学堂里的孩子虽然见着他时候勉强能做到规规矩矩,但是那也是小动作不断。扭扭动动的,一刻也不闲着。

    可是此时看殷若飞,垂首站立,面色平静,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不骄不躁的淡然表情,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喜欢。

    孙先生让曹管事先离开,自己则看着面前这个孩子,问上一些简单的问题。

    “以前可曾读过书?”

    “回先生,幼时母亲也曾给学生讲过一些,不过时隔已长……”殷若飞老老实实地回答。重活一世,他知道时间的紧迫,自然也没想着去装小孩子,一点点从《三百千》学起。

    “嗯。看过什么书?”孙先生不以为意,若是他这个年纪饱读诗书了,那才是怪事呢。

    “看过《三百千》。”

    “那好,我问你,何谓人之初,何谓性本善。”

    殷若飞垂头略一沉吟开口道,“初,始也。人之初也就是人普一降生。而本善,则是指人一生下来,都是存有善念的。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那何谓性相近,何谓习相远呢?”

    “人之本性,犹如净水,后天习性,犹如朱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亲君子,远小人。”殷若飞语调缓慢,却一字一顿,语气沉重。

    “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孙先生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担心。

    接下来孙先生又问了几个问题,殷若飞一一回答,声音清脆利索,语气中满是恭敬,孙先生看着心里着实喜欢。

    天下事俱是如此,观人面貌先占了三分,气质学识、人品家世又占了几分。若是容貌亲和讨喜,自然比那容貌粗鄙者更易打动旁人。更何况殷若飞前世历经苦楚,心里早就沉淀下来,面前又是不了解他的孙先生,也懒得故意做那小孩子的举动,只是一派的平静淡然。没想到歪打正着的一点却大大得了孙先生的好感。

    唯一觉得奇怪的,就是面前的孩子语气有些异样,似乎心事很重。

    孙先生何等见识,对侯府也颇有了解,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缘故。这孩子年纪且小,又没了亲娘,恐怕是旁人有了怠慢之心,才有了这些传闻。

    心里叹息,这事他没有办法做主,他能做的,也唯有让这孩子多读书,有了学识,自然就有了本事。

    想到这里,孙先生心里对殷若飞更是怜爱,轻轻拍拍殷若飞的肩膀,“既然跟着我读书,为师就为你取个字,就瑾之如何?”

    “瑾之?”殷若飞难得的没有道谢,而是低头琢磨了起来。

    “学、问、宽、仁,为师希望你能保有君子美德。”孙先生语气和蔼,他是真的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他原本只是觉得孩子有些命不太好,有些同情。谁知道问了几个问题,这孩子的回答让他刮目相看。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百千,那悟性却不一般,而且观点和他隐隐相似,让他大喜过望。

    其实他不知道,殷若飞前世就是他教的,这观点自然和他相同。

    殷若飞前世并没有字,他早早被赶出家门,自然也没人替他取字。

    嘴里细细品着瑾之二字,殷若飞惊喜地抬头,看着孙先生饱含期望的眼神,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多谢老师。”

    拜过了孔圣人,殷若飞坐到了学堂中,和众人一起开始学习。

    虽然是在一个学堂,但是众人学的书却不同,知道了殷若飞的基础,孙先生也没把他和其他人一般看待,对他期望颇深。

    ☆、挑衅

    挑衅

    得到孙先生的重视,是殷若飞的意外所得,认认真真的上到中午,各人的小厮都给送来了饭菜。

    有紫灵紫韵在家,这种事自然是不会疏忽的,早早准备好了饭菜让小厮送了过来。

    菜色简单却不简陋,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一碗白米饭。殷若飞微一沉吟,将其中一荤一素两道菜取出,其余丝毫不动地让小厮送到了孙先生的房间。

    一碟竹笋烧肉,一碟高汤白菜,送到了孙先生处,殷若飞自己就着余下的两碟菜吃的津津有味。

    两道菜已经很好了,以他的饭量多了也不下,白白糟蹋。重活一生,节俭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孙先生那边看到小厮送来两道精美的菜肴,摇头笑着收下。难为孩子这般年纪,还能有这份心,他又何必矫情地退回,而且这两道菜还真有些对他的胃口。

    殷若飞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却很快地吃完了饭,才要端起汤来喝,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一本书,正落在桌上。

    书的一角沾到了汤碗里,书上更是油迹斑斑,沾满了菜汁。

    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个孩子眼神躲闪,看到殷若飞扫过来的视线,又忍不住大着胆子瞪了过来。

    殷若飞往旁边一瞄,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丢书的小子旁边站的,不是他三哥么,这种摆在明面的事,也亏他们做的出来。不过一碗汤,不喝也罢。

    吩咐小厮将残羹碗碟收拾好,那本沾满油污的书,殷若飞则亲自拿起送了过去,“你的书,拿好。”

    那孩子讪讪地接过,道了声谢,眼神不自觉地瞄了殷家老三殷锦鸿一眼。

    殷家学堂虽然是家学,但是并非全是殷家子弟,先生也不止是孙先生一位。

    殷家本族自然是跟着孙先生,另外一些旁系亲族,还有附近一些人家送来的孩子。这些孩子由另外几位先生教导,多少收一些束脩,其他由殷家补给。

    殷若飞坐回座位冷眼打量学堂内众人,这些大多是殷家本族子弟,偶尔有外来的,也是和他爹殷海城相交甚好的同僚下属的子侄。

    前世出人头地的没有几个,成了纨绔的倒有不少。都是仰仗着镇江侯这块招牌,最后惹不了不少事端,其中他三哥功不可没。

    蠢老三只以为聪明绝顶,一向的狂妄自大,没少在学堂欺负他。有老三带头,老五老六这两个狗腿也没少欺负他。

    他自然也不是好脾气的,几次三番的打架不光是爹爹殷海城不喜,就连孙先生也频频摇头。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犯傻,可他也不会认欺负!

    小厮收拾干净了书桌,殷若飞拿出纸笔安静地抄书练字,完全无视旁边的吵杂环境。他前世没有下苦功,字写得很不好,被他师父嫌弃的不行。当然这师父也是他心里默默叫的,若是当面喊了,那位眼高过顶的大夫肯定会嫌弃地看他一眼,再让他去背方子晒草药。

    孙先生吃完了饭,慢条斯理地背着手踱着步回到学堂外。本想就此进门,忽然脑子里一闪,想要偷偷看看私下里这些孩子都是如何的品性,就在一旁隐了身形,踩着半块青砖透过窗户纸往里看。

    早春三月,外面还天寒,偶尔有年纪小的孩子想出去玩,也都被身边的陪读或小厮劝住了。出去受了风寒,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是要挨板子的。

    所以这午休时间,学堂里是闹哄哄一片。

    殷家老三殷锦鸿此时也不过年方十二,算是个半大的小子。学堂里他的年纪是最大的,身份也算是贵重的。

    其他几家来学的官家子弟官位具不如殷海城,殷家其他旁系的嫡子庶子们也被家人叮嘱着要让着主家的少爷们。

    此时有了殷若飞,殷侯爷唯一的嫡子,殷家老三的身份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之前殷若飞去孙先生房间的时候,学堂里的那些旁系的人就嘀嘀咕咕的,殷锦鸿听到什么嫡子庶子的心里暗暗燃起一把怒火,心想着要给殷若飞一点颜色看看,也让这些没有眼睛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更尊贵。

    先前丢书的少年名叫殷酒扬,是殷家的一个旁系,家里穷困潦倒,在这里读书全靠着侯爷府的贴补。殷锦鸿的指使他不敢不从,这种事过去他做的也不少,可是看到尹若飞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忽然觉得很悲哀。

    殷酒扬父亲早死,母亲靠着做些女红和那点微薄的嫁妆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求了侯爷有了学上,他居然天天做这种事,若是让母亲知道……再看看殷若飞小小年纪就在那里认真练字,更觉得心里羞愧。

    心里暗下决心不再做这些荒诞的事情,所以对殷锦鸿示意的眼神也当做了没看到。

    殷锦鸿看殷酒扬不理会他,只好气呼呼地催促另一个手下。

    那个小子得到示意,顿时得意起来。他的身份比殷酒扬不如,只是殷家旁系姻亲,能扒上侯爷家的少爷自觉高人一等。

    可惜他身份比殷酒扬更不如,殷锦鸿怎么也是侯府的公子,根本就看不上他,平素也懒得多理会。他自己自然是扎耳挠腮地想要让殷锦鸿觉得他有用,此时殷锦鸿一个眼色,他如何不兴奋。

    或许是觉得至此就算是攀上了殷家,不用再受那些冷眼,这小子竟然抖着手抄起了砚台,朝着殷若飞的身上丢去。

    孙先生刚刚在青石上站稳,看着屋里吵吵闹闹的,不觉眉头大皱,这哪里还有学堂的样子。转头一瞧,又看到了提着笔默默练字的殷若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到底是他看中的弟子,也罢,他也不求桃李满天下,只要有几个有出息的就行。

    正满意地捋着胡须,就看到一个小子悄悄拿起块砚台,作势朝着殷若飞身上丢去,顿时大怒,隔着窗子一声怒斥。

    那小子如何不知道这是先生的声音,手忙脚乱之际,砚台转了个圈,反而朝着殷若飞的头脸砸去。

    这个转折是众人全都没有料到的,不管是出手的人,还是孙先生,甚至殷若飞。

    殷若飞确实是没有注意,他才来学堂第一天,又是默不作声,想着多观察些时日,谁想到这些人是一天都不让他得安宁。

    孙先生一声顿喝,着实吓着不少人,待众人反应过来,看到那砚台朝着殷若飞头上飞去,心下各自反应不一。

    也多亏了孙先生一声呵斥,殷若飞才发现这到了眼前的危机。本来侧头能躲闪过去,心里一动,反应微微迟缓了一下,让砚台从他额角蹭过。

    幸好这小子家里穷,用的砚台也是最最廉价的黄泥砚,若是换了那些上好的石料砚台,恐怕一个头破血流是免不了的。

    饶是如此,殷若飞的头上也见了血,砚台里的残墨更是泼了他一身。

    看见殷若飞受伤,孙先生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他虽然也算是大儒,但是如何见过这等场面。更别说殷若飞现在是他的学生,人又是在他眼前受得伤,若是侯爷怪罪下来,吃罪事小,丢脸事大,何况他也舍不得殷若飞受伤。

    丢砚台的小子全然傻了眼,他当然知道殷若飞的身份,可是为了讨好殷锦鸿,免不得做个出头鸟。可是污了殷若飞衣服,让他丢脸是小事,大不了被责骂一番,砸破侯爷家嫡子的头,这事可就大了……

    ☆、受伤

    受伤

    殷若飞的小厮年纪也不大,只比殷若飞大个几岁而已,也是个孩子,看到自家少爷头上血流不止,顿时慌乱的哭了出来。

    孙先生看看殷若飞按着伤口的手指缝不断淌血,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又让小厮去打了干净的水,自己则将人一把抱起,去了他的房间。

    殷若飞大病初愈,此时又失了血,头已经晕眩的很,待孙先生抱着他跑起来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过来时候,头上已经上了药,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药是好药,伤口的地方凉丝丝的。

    镇江侯是武将世家,家里各种金疮药,刀伤药都是有的,殷若飞轻轻嗅嗅淡淡的药香,心里大概知道了是哪几种药材。

    这点让他很是惊奇,前世师父让他辩草药,背方子,他虽然刻苦,却没有多少天赋,常常惹来师父的白眼。

    而此时他却仿佛做到了之前师父要求他的,闻香辨药。他虽然还不知道这药膏中每种草药的具体份量,但是有多少种药材却是如同印烙在脑海中一样。

    殷若飞心里涌上惊喜。这难道是老天看他可怜,给他的厚爱么?

    “瑾之,你怎么样了?”孙先生送走了大夫,吩咐小厮将清洗伤口的水和棉布等收拾了,回头就已经看到殷若飞睁开了眼睛,呆呆看着头顶的帷幔,连忙走过来。

    “先生……我……”殷若飞口干舌燥,声音有些嘶哑。他先前掉入水中,身子说是好了,其实也还有些根没去干净。只是他不敢耽误时间,才强打精神来了学堂。这一砚台砸下去,心火又上来了。

    孙先生看着那张发白的小脸,心里大为心疼。桌子上新沏的茶水还没顾得上喝,此时正好入口,连忙端了过来,亲手喂给殷若飞喝。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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