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人心 作者:嘉祥辉显

    第14节

    正要换鞋出门的时候,孟妈妈忙叫住他,再三叮嘱他把摆在客厅角落的那盆薄荷带上,随即又找来饭桶把早已熬好的莲藕排骨汤装起来,让他一起带走。

    孟维看时间快到了,于是在出租车上给陆浩勋发了条手机短信:临时有事,我迟一点过来,不好意思!

    到了欧隽坤的寓所,是侯承杰给他开的门。

    门一开他愣了愣,对孟维说:“你什么情况?怎么回家一趟就搞这么帅了?”又见他背着装备包,便明白过来:“下午是打算去踢球的?”

    孟维草草答应了句“嗯。”便换鞋进屋把东西放下急着去找欧隽坤,“他人呢?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夏霏朝他住的那间客房指了指说:“喏,就是这个样子,他在里面不声不响地坐了一个小时了。”

    望着欧隽坤坐在床边孤独寂寥的背影,孟维心里很不好受。

    欧隽坤听出了他的脚步声,缓缓抬眼望他,良久,他忽然扯了个笑容说:“我是不是妨碍你什么好事了?”

    简单的一句话直戳入孟维心里,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说:“你别乱想。”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奇怪。”

    孟维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你看我东西还在这里呢,只是和侯承杰他们暂时交个班。早上看你好不容易睡着就没忍心叫你起来。”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你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相亲、谈恋爱、结婚生子,我这废人是一刻都不可以再耽误你了。”

    孟维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在他面前蹲下来,覆住他的手柔声说:“你没有拖累我,我也没有受不了你,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天的煎熬,假如我想放弃何必拖到现在?”

    然而欧隽坤根本不听他的,只是不无讽刺地盯着他那帅气的发型,颇为冷漠地把他的手拂去。

    孟维的手被他拂去的刹那,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发型的话,我现在就去洗掉。”说着站起身来去浴室把头发淋了个湿透,草草地擦干后顶着一头乱毛蹲在欧隽坤面前说:“你告诉我还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我统统改掉。”

    然而欧隽坤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坚持说:“你走吧,不要再为我受委屈了,与其勉强留下以后又对我彻底失去耐心,不如现在就走,孟维,你并不欠我的,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正在时候孟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是陆浩勋打来的,也顾不上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狠狠心掐了。

    他又起身把老爸种的薄荷和老妈熬的莲藕排骨汤都端进房里,“这些都是我这次回家,爸妈给你准备的。我只说你最近身体不好,他们就托我把这些带给你。这薄荷虽然不值什么钱,可只要有一点阳光、一些水,就能坚强地活下去,它无私地向人们提供他的绿叶,或做成茶或入药,而被采摘之后他只会更加茂盛的生长。我爸妈希望借助这株坚强的小草给你加油打气,陪着你慢慢恢复。何况我们所有人都为你尽最大的努力,有我们在你身边,你没有理由好不起来,你更没有资格替我做主撵我走,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冷血虚伪,我也好,侯承杰夏霏也好,受你的气跟着你折腾,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一天比一天好,这就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情。”

    第四卷 第十四章

    孟维不知道欧隽坤是否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起码那之后他终于肯吃饭了,虽然胃口依然不是很好,可好歹吃下了小半碗老妈煲的莲藕排骨汤。

    那盆薄荷草则被孟维放在欧隽坤卧室中可以沐浴到阳光却非直射的角落,孟维起身的时候接到了陆浩勋发来的短信:我走了,拜仁10暂时领先皇马。

    孟维盯着这条短信一时间有些失神,为什么从这里到x大不过20分钟的车程,今天看来却是这样无限远。

    为什么从去年侯承杰婚礼,到前不久的媛媛婚礼,再到今天这场球赛,这样多的机会,自己却始终没有办法站到陆浩勋的面前。

    假如注定是“有缘无分”,那可不可以从一开始就不要“有缘”,不要认识,不要那些遗憾与甜蜜交织的故事,不要任何可以见面的机会,是的,统统都不要。

    没有机会,就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然而最大的失望是对自己的,孟维本以为自己现在已经一切都好,可以在面对陆浩勋的只言片语时不起心潮波澜,可为什么当这个人只是远远地向自己勾勾手指头,自己就会又满心欢喜地为和他见一面而精心准备?

    是啊,所有人都看出了自己今天的反常,这又怎么能叫“已经放下”和“不在乎”呢?

    到底在骗谁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诫他:可是孟维,你不可以再犯贱了,你想耗到什么时候呢?你明明知道你们不可能,你明明知道你只是一厢情愿,那么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然而出于礼貌,陆浩勋的短信总归是要回复的,可一条短信打打删删,删删打打,最后他除了发一句“今天真的很抱歉。”便实在没办法了。

    只是他没想到,陆浩勋很快地回复了他:“是因为欧隽坤吧?”

    看到这条回复的刹那,孟维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担心陆浩勋猜到些什么,或者知道些什么。

    可是下一秒他又反应过来,他和欧隽坤是什么关系,陆浩勋根本不会在意的,问这一句不过只是单纯地好奇,孟维你真的不用自作多情地替人家操心。

    “嗯,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当他发出这条回复收好手机时,不经意间对上欧隽坤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你从来就舍不得和那个人断掉联系。”半晌欧隽坤如是说。

    孟维极力装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欧隽坤说:“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孟维默然别过脸去,躲开欧隽坤犀利的目光。

    欧隽坤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所以你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帅也是为了见那个人?”

    他只觉得自己被欧隽坤逼问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也想不明白欧隽坤为什么非要揪着他不放,他十分无力地说:“欧隽坤我求你不要再问了。”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又如何和别人说起呢?

    欧隽坤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真的不用可怜我,就算你现在留下来帮助我,照顾我,可我不确定也许几个月后或者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还是会死在某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对我来说,‘死’这个念头从来都充满诱惑。这么多年了,我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如果说第二次发作见好时还会相信自己有救,那么当第三次、第四次发作时,我真的已经无所谓了,其实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辈子。”

    孟维起先听他讲时以为他是在气自己没出息放不下陆浩勋,可是听到后面却发现欧隽坤这是又陷入了抑郁周期。

    刚好下午是有去复诊和参加心理咨询的安排,孟维和侯承杰商量了一下当即就把欧隽坤带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后,欧隽坤的精神状态比下午时有了少许好转,主动提出让孟维早点回家休息。

    夏霏一直把孟维送到小区里,临别时他对孟维说:“你这些天来真的很不容易啊,我只是和他呆了一天就觉得压抑到不行,只是看他这么折腾你,我都觉得累。”

    孟维无奈地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现在是身体累,心更累。但好在我心里一直装着‘信心’,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哪里来的信心,我只是知道欧隽坤他必须好起来,因为他没有退路,我们也没有退路,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一场容不得失败的战争。虽然我们每个人比起宇宙万物来说渺小得不足一提,但这世上总有很多其他人会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感到幸福,也会因为我们的离世而陷入悲痛,所以我们虽然渺小,但我们的存在充满了重要的意义。”

    孟维想,或许欧隽坤永远也不会知道,除了他的家人朋友外,还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快乐,也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痛心。

    夏天如约而至的时候,欧隽坤的病情渐渐转好。他也开始有精力投入事业的重新起步,之前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丧失了正常工作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做事,对所有的事物都缺乏兴趣,把所有的好意都拒之千里。

    孟维起初以为在他崩溃低落的时放一些他喜欢的京剧折子戏、西方古典音乐就能让他感到轻松,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根本听不进去,毫无感觉,就像对牛弹琴那样做无用功。

    而现在他渐渐对外部事物重拾了兴趣,于是有一天晚饭后孟维带他去市里的朱雀湖边散步,夏天太阳落山迟,开阔的水域一览无余,新荷含苞欲放,荷叶则高低错落地连在一起,一派热闹欣荣。湖边那被绿树掩映的长堤上时而能见到或打太极或遛鸟归家的老人,推着婴儿车漫步聊天的年轻父母,浓情蜜意携手而行的小情侣,繁忙的都市生活则被隔绝在外,而这里只有闲适与安逸的百姓生活。

    当孟维提出绕着湖岸骑公共自行车时,欧隽坤面露难色,“我不会。”

    原来欧隽坤不仅是球盲啊!孟维得意洋洋地笑说:“太好了!我手里又多了个把柄。”

    欧隽坤辩解道:“不会骑自行车怎么了?我天生就拿两个轮子没辙,但我会骑三轮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孟维只要一想到自己优哉游哉地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树荫下,而欧隽坤顶着个大草帽,满头大汗蹬着三轮车哼哧哼哧地在后面追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当他笑得起劲时,欧隽坤直接箍住他的头,在他脸上惩罚似地亲了一口。

    孟维傻眼,立时噤声。

    这回则换成欧隽坤扬眉吐气起来,“你倒是接着笑啊。”

    面对欧隽坤可怕的报复心,孟维感到无比头疼,他是最怕公共场合出纰漏的,可是欧隽坤不是,他脸皮比湖边的古城墙还厚,跟他玩,得时刻上好警觉的发条,他四下里瞄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见来往行人表情如常,便卯足了劲在欧隽坤胸口上砸了一拳以作惩戒:“你在外面最好学乖一点,不然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欧隽坤吃痛闷哼了一声,静静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孟维一下紧张起来,又走回他身边,“你怎么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对不起!那我帮你揉揉。”边说着边隔着t恤的棉布衣料轻轻揉着欧隽坤被砸到的胸口。

    然而欧隽坤直接把他的手从胸口拿开,下一秒便拽着他往湖边的大树下走去,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说你怕被人看到,那现在躲在树后远离人群,总可以了吧?”

    孟维的耳朵就贴在他的胸口上,那如鼓的心跳无比清晰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敢想欧隽坤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让我抱一下,行么?”

    孟维颇为无奈,欧隽坤你都已经自作主张地执行了这个拥抱,还好意思回过头来跟我提行不行……这是在先兵后里礼么……

    不过,孟维还是很能理解他这种没有安全感的行为,于是配合着不乱动,双手也环抱住欧隽坤,两人的拥抱于无声中又紧了紧。

    结果,过了一会儿,孟维听到头顶传来声音说:“在我身边的时候,你不可以分心,不可以想别人。”

    欧隽坤这语气分明不是想征得同意的,而是一个祈使句,容不得他说“不”。

    说话间产生的胸腔共鸣传入耳中尤为低沉,孟维只觉得哭笑不得,欧隽坤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孩子气的自我中心又蛮不讲理……不过现在,看在他病中的特殊原因,动不动提这些要求也情有可原。

    可欧隽坤知不知道他这样说真的会让人很困扰?

    慢慢地,孟维越想越觉得心烦——欧隽坤,如果你不喜欢我,可否不要表现得又很在乎我似的,这样我真的会手足无措的。

    有那么几次孟维差点冲动地告诉欧隽坤: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试着交往吗?

    可是他终究做不到,他怕欧隽坤的反应就和他之前的每次一样,嬉皮笑脸地回绝。

    而且他很清楚,假如结果真是这样,他只会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再也不出来,更不用说还会留下来继续守着病中的欧隽坤,那样的话,欧隽坤一定会恨死他的:看,你果然厌倦我了,为什么不早早就滚蛋?矫情地说着“你不要胡思乱想”的话,可到头来你只会半途扔下我。

    所以他们之间大概只能这样了吧……

    欧隽坤就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劫难,他认了。

    等到欧隽坤康复,事业走上正轨,他也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不能一辈子和欧隽坤不清不楚的做床伴。何况他也不甘心一直被欧隽坤压在身下做0,他也想要心理上的满足感,也不想一直迁就着欧隽坤,偏偏这个请求是欧隽坤不可能答应他的。而时间一长,这个原本不起眼的矛盾早晚有一天会成个大问题。情侣尚且会因为床上不和谐而分道扬镳,更不要说床伴之间了。

    第四卷 第十五章

    两人各怀心事地抱了一会儿,最后孟维提议说:“你不会骑自行车,那我们找一辆旅游三轮车。”

    孟维所指的是一辆双人并排的三轮车,方向盘置于座位中间,并排而坐的两人脚下各有独立的脚蹬,只是等他们到租借的地方时,已经全部租完了,孟维觉得小有遗憾,这时候租车老板说:“那边的双人自行车是免费的,还有三辆,骑那个车的人也很多的。”

    孟维觉得不错,对欧隽坤说:“要不要试试?”

    欧隽坤难得犹豫,问:“你确定我不会摔下来?”

    孟维没想到他还有露怯的时候,笑说:“我掌握龙头,你坐在后面只管出力就好呀。”

    两人说好了便借来双人自行车,可当坐上去时,孟维这才想起个尴尬的问题:两个大男人一起骑双人自行车会不会有点奇怪啊……

    可是这边欧隽坤骑上去后兴头很高的样子,直叫“有意思。”

    好吧,难得他今天开心,那就厚着脸皮继续骑吧。

    “上桥啦,欧隽坤你别偷懒啊,要使劲蹬!”

    “我没偷懒,蹬着呢。”

    孟维呼哧呼哧骑得满头大汗,回头突击瞄了一眼,果然欧隽坤悠闲地坐着压根没在蹬车,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欧——隽——坤!”

    欧隽坤坏事得逞,笑说:“好好好,我蹬。”

    一下桥孟维就决定给欧隽坤一点颜色看看,把着龙头绕着花坛穿梭大炫娴熟的自行车技,“你给我悠着点儿。”欧隽坤坐在后面紧张得根本没工夫使坏,孟维觉得这感觉棒极了,牛x闪闪的欧隽坤也有如此认怂的时候。

    在荷塘绿岛骑行的时候,黄昏时分的天空被落日晕染成彩色,白色的云朵镶上了金边,从云层中穿出数道光束,辉煌璀璨,仿佛带有宗教的神圣庄严感。

    孟维停了车,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落日黄昏的景色再寻常不过,可是这样摄人心魂的壮观圣光束似乎平时并不多见,他直叹:“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欧隽坤从车上翻身下来,和他并肩看了会儿景色,而后淡定说:“丁达尔效应,胶体粒子对于光子的散射。”

    孟维正沉浸在美学事物的构想中,听到欧隽坤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禁翻了个大白眼:“欧隽坤你就不能浪漫一点点?你哪怕回去再给我上物理课也行啊。”

    欧隽坤问他:“你要浪漫?”

    “难道你有主意?”

    欧隽坤却问他:“我们好像还没正经合照过?”

    “… …”

    “不乐意?”

    “不是不是……”实在是因为这人太帅了,跟他合影有压力啊!那不是自取其辱吗?打!死!也!不!要!

    可是孟维转念一想,接着说:“可不可以把后面的日暮圣光也放进去?”

    “逆光拍摄?”

    “是的,既可以拍到圣光,又可以拍到我们。”

    “那岂不是黑糊糊的两团人影?”

    “呃……虽然是剪影,却很有意境,我可以教你构图。”说着孟维催促欧隽坤把他手机拿出来,打开照相机功能,握起欧隽坤拿着手机的手摆弄着找角度,“就像这样把人物从背景中分离出来,不要有重叠……运用三分法,不要让人物把画面都填满了。”

    手指相触的时候,孟维莫名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悸动,竟还有些微微发抖,“胳膊好酸……你手臂长,就你举着拍吧。”

    欧隽坤却放下手臂,说:“你还没说我们该怎么摆pose,难道是面朝相机?当真是要拍两团二愣子黑影?”

    孟维对自己高挺的鼻梁还是有些信心的,于是说:“要不就面对面拍侧脸吧……或者……”

    “ok,就这么定了。”他“或者”后面的选项还没说出来就被欧隽坤的话盖了下去。

    欧隽坤重新举起手机找到刚才孟维指导的构图,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立着,为了挤进构图中又靠近了几分。孟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仔细且长时间地与欧隽坤对视,他只觉得欧隽坤美好的面容如此逼近简直是要摄去他的心魂,连呼吸都快要不自主了,而欧隽坤却始终目不转睛地坦然与他对视。

    “快拍吧……”还好孟维及时抓回了自己四处飘飞的游魂儿。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欧隽坤将手机握在手中,不停地按住快门连拍了七、八张,而在这一过程中,他微微侧过头来做出要接吻的样子,缓缓靠近孟维。

    孟维见状,几乎是本能地做好了接吻的准备,可直到两人的唇瓣即将碰触的刹那,欧隽坤却忽然放开了他,也放下了举着相机的手臂,这么一来,搞得孟维呆立在原地尴尬到不行,脸上烧得堪比天边的云朵,而那边欧隽坤已经淡定自若地检查起拍摄成果来。孟维只好蹲到岸边掬起一捧湖水把脸冰一冰,借机镇静一下。

    当他把手拿开,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欧隽坤已经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三分之二的背影是金色的圣光云彩,近景则是两人一高一低美好的侧脸剪影,鼻尖靠近的地方刚好有几道金色的光束穿过。

    恬静而浪漫。

    自朱雀湖回来后,孟维思前想后了一番,隐约觉得欧隽坤可能……大概……也许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至少,他可以确定,欧隽坤并不讨厌他。

    从往日相处中的诸多暧昧片段以及他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似乎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这一论点,可是转身他又想给自己的自作多情点一排蜡烛。

    他们之间的亲昵根本算不得证据,因为欧隽坤从来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流氓,第三次见面时他就被欧隽坤连哄带骗地夺去了同性初吻,而现在他们之间的亲吻、拥抱甚至做爱都是在开放式关系的大前提之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至于欧隽坤对他的种种照顾和善意也其实是因为他和侯承杰的铁杆关系吧?

    不过他一心都系在欧隽坤的康复问题上,没过多久,这个奇怪的小念头就自行消失了。

    欧隽坤现在可以正常工作了,从只对着电脑五分钟就或头晕或昏睡过去,到现在的能坚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和银行、风投打交道,和朋友、同事商议新公司细节,着实进步喜人。除了四合院和现在住的公寓,其他的房产统统出手,车也卖了只剩一辆,似乎他也不那么心疼,这一场病发倒有些让他脱胎换骨,整个人对于物质生活看得淡泊。

    期间欧邦曜有派人找来两次,不同程度地放低姿态请他回去,结果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而孟维也终于回归cg继续跟着aloha跑通告,有一天从外地出差回来已经过了夜里12点了,欧隽坤和他的团队还在书房开会。他也不便去二楼打搅,因为欧隽坤只是向家人、朋友和跟随他多年的助理出柜,还没有对其他同事出柜,被看到家里有个同性住着总归不好,所以他只得尽量轻手轻脚地完成洗漱,再钻进自己房间里把门关上。

    数位板没有搬过来,他也纯粹画着玩,便拿出平板电脑继续给连日来断断续续画的漫画线稿上色,或许是太累了,只是涂了两页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当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却见欧隽坤正试图调整他的睡姿让他躺好,他随口问道:“会开完了?”

    欧隽坤有些疲惫地应了声“嗯。”便在他身边躺下睡觉。

    自从欧隽坤发病以来,他们一直就没同床睡过,更不用提另一桩更进一步的事了。

    此时美色就在身侧,孟维已小睡了一觉正是精神的时候,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却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他偷偷瞄了几次欧隽坤在夜色下的睡颜,越看越无法让欲望淡定,于是他慢慢凑近了欧隽坤,手臂缓缓环住他的腰身,欧隽坤对此也有回应,但仅限于一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仿佛是一个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的信号。

    可他想得开,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假如欧隽坤是想拒绝他,这多少有些反常,因为从前欧隽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点燃发情的引信,最后由于精力旺盛,反而让他招架不住。可这次难得自己主动一回,欧隽坤这么聪明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该表现迟钝甚至闪躲的。

    孟维心情好,索性主动献吻。先是亲昵地舔吻在他往日敏感的颈窝和耳廓处,直逗弄得欧隽坤胸口加剧起伏起来,这一招果然奏效,不多时欧隽坤便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但也只是在他唇上亲了几下便离开了,“我今天有点累,下次再说吧。”

    自己的小兄弟已经精神焕发了,却在这当口儿收到了如此残酷的答复,一股失望之情自不必言说。可是一想起欧隽坤病情才转好就熬夜开会,还是心疼多余失望,忙说:“啊……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只想到自己,没……”

    也许是出于安慰,欧隽坤又亲了他一下,说:“不用道歉,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

    当欧隽坤的新公司开始运营的时候,日常提醒他吃药和贴身照看的任务便转移到助理张凡身上,即便张凡做事周到,孟维还是尽量白天抽空打一个电话和欧隽坤简短的聊一聊,以确信他的状况没有异常。

    孟维接连跟着aloha去外省、直辖市赶了几个电视台的通告,好容易半个月后晚上回来在家看到欧隽坤,只觉得想念极了,放下东西就开开心心地凑过去,“我回来了!”

    欧隽坤从电脑前抬头看他,微笑问:“累不累?要不要去洗个澡放松一下?”

    孟维禁不住脑内了诸多香艳的画面,许久没那啥那啥的两人,赤裸相见在浴室里那啥那啥……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自己望着欧隽坤时的眼神都变得暧昧。

    火速找来换洗的内裤钻进浴室,然而他边洗边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门外传来欧隽坤走近的动静,他拉了门,伸出脑袋,远远地问身在主卧的欧隽坤:“你什么时候过来洗澡?”

    “我洗过了。”

    第四卷 第十六章

    没有情绪的四个字,孟维只觉得自己一口气生吞了好些冰块,胸口凉得不行。

    不过下一秒他又升腾起了新的期待,不一起洗澡也没什么啊,反正已经两个多月不做了,他不信大淫魔欧隽坤就一点也不想要 >//////////受到欧隽坤的影响,他现在也尝试去健身房锻炼,只练习了小半个月,肱二头肌就初见形态,他穿着工字背心出来,在欧隽坤面前秀出自己新练的肌肉,欧隽坤在上面捏了一把,笑说:“不错,再接再厉。”

    但这个回答明显不是他期待的,哪怕欧隽坤损他一句或者开个玩笑也好,但是这样分明是兴趣缺缺的意味啊……看来抑郁症还真不那么容易治愈……

    正当他有些希望落空的时候,欧隽坤从桌子上拿起他的平板电脑,问:“你画的?”

    “嗯。”孟维原本想背着欧隽坤胡乱涂鸦的,既然被他发现了,那就介绍给他好了,反正是他们两人的故事。

    “一天,住在地洞里的土拨鼠先生像往常那样出门捡掉落在地上的松子和榛子,可是他在家门口发现了摔成重伤的小鸟先生,小鸟先生伤心地哭着说:‘我的家被大风吹坏了,土拨鼠先生你能帮我重建吗?’,善良的土拨鼠先生收留了小鸟给他疗伤,并答应他等他的伤养好后就帮他找材料并搭建新家。小鸟先生伤势恢复得慢,时不时会感到不开心,有一天他拔下自己最漂亮的羽毛,说要全部送给土拨鼠先生。土拨鼠先生拒绝收下,因为他觉得这些珍贵的羽毛本就属于小鸟先生自己,也只有小鸟先生能驾驭这一身华丽的羽毛,于是土拨鼠先生告诉他:‘如果你下次愿意送给我美味的榛子和松子的话,我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欧隽坤沉默了一瞬,问:“那后来呢?土拨鼠先生已经帮小鸟先生建好窝了吗?”

    这问题着实把孟维给问住了,“呃……等小鸟先生的伤彻底养好了,就开始建窝。”

    欧隽坤的问题依旧犀利逼人:“小鸟先生的窝建好以后呢?他们还是一个住树上,一个住地洞里?”

    “嗯……”

    欧隽坤轻轻地笑了,那样子仿佛早就看穿一切。

    孟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觉得画得不好吗?”

    欧隽坤摇摇头,说:“确实画得不好,小鸟先生应该画得更漂亮才对,土拨鼠先生应该有肱二头肌。”

    孟维经不住笑了,欧隽坤其实还是看懂他的心思的,只是他嘴硬偏要和他扭着,不肯夸夸他的健身成果。他把平板电脑放回去,缓缓坐到欧隽坤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温柔地吻着他的双唇。

    欧隽坤虽然仰着脖子回应他的吻,但没什么热情,也不主动,甚至可以用敷衍来形容。

    孟维越吻越没了底气,他简直可以相信只要他现在就停下来,欧隽坤一定不会迎上来索吻的。

    他的手悄悄滑到欧隽坤的裆部,刚要抚弄就被欧隽坤抓住拿到身侧摁住。

    “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睡吧。”

    这是第二次了……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他越发觉得之前以为欧隽坤喜欢自己的念头简直可笑到了极点,人家现在连和你上床都兴趣缺缺,怎么可能是喜欢你?

    两天后的一大早,就在他匆匆忙忙出门,彻底忘掉自己生日的时候,却收到了欧隽坤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盒比利时产的松仁榛子巧克力。

    这是欧隽坤第一次送他的礼物,看起来简简单单,却真的很好吃。

    而且是松仁榛子的,土拨鼠先生的最爱……

    不得不说,欧隽坤真是个心细的人,连他在漫画里私心埋下的梗都过目不忘。

    看在美味礼物的份上,孟维很快忘掉了之前的尴尬和不愉快,可是,就在他傍晚收工赶回家里等欧隽坤一起庆祝生日时却接到欧隽坤今晚不回家的电话通知。

    “今晚住公司,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哦,你量力而行,别累到自己,记得按时吃药。”

    “我知道的。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如果没什么聚会安排的话,就去‘靡弥’找stuart喝两杯。”

    “谢谢。”

    第三次了……半个月来的第三次被婉拒了……

    挂掉电话后,心底的一个声音在说:公司才开始运营,他很忙,这很正常。

    而另一个声音在说:他在躲你,他明显在躲你,你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有新鲜感了,但比起这个理由,他更难接受的是,或许欧隽坤已经在外面找了别的炮友了。因为他们之间有约定,如果欧隽坤在外面和人干过,那么一个星期不可以碰他。

    他算了下时间,他出差在外两个星期,欧隽坤有的是机会去外面风流一夜。

    他怎么能忘了呢?欧隽坤从前是四处狩猎惯了的,如何叫他忽然间一心一意和一个炮友上床?

    所以当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欧隽坤不是住公司就是深夜回家洗了澡就回自己房间睡下时,孟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是继续这样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事情都这样了,自己还住在欧隽坤家里无论如何都是个尴尬、多余的存在。

    所以他决定,在和欧隽坤正式结束开放式关系之前,有必要找他谈一谈。

    谈之前,他还想再给欧隽坤,也同样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这次他依然是主动地和欧隽坤亲热,然而欧隽坤的反应和前几次没什么质的区别,仅仅是应付着亲一亲就完事,下体更不让他摸。

    孟维感到很绝望,他放开欧隽坤,心里满是酸涩:“你告诉我,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然而欧隽坤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有些痛苦地欲言又止。

    “你说啊,你说话啊,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不会再缠着你。” 不过是一句审判而已,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欧隽坤垂下眼来,叹了口气问他:“你这脑袋瓜里成天没事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说话间往他身前又近了几步,“不就是做爱么?多大点事儿至于大晚上的跟我使小性儿?”

    孟维胸口正堵得慌,却见欧隽坤是这副全然不上心的样子,一时间有气出不来,只别过脸不去看他。哪知欧隽坤扣住他的下巴强行扭过来逼他与自己对视,勾起嘴角痞痞地逗他说:“软软地求我一回,我就依你。”

    他只觉得欧隽坤真是坏透了,“你明知道我脸皮没你厚……”

    欧隽坤笑着松开对他下巴的钳制,转而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下次吧,什么时候你肯撒娇卖乖了,再来找我。”

    望着欧隽坤坐回电脑前忙碌的背影,孟维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想不明白,欧隽坤什么时候好起娘炮了?虽说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偶尔会玩笑闹腾几下,可这样摆出来正经当个要求却是头一次。到底是自己太放不开了,还是欧隽坤变化太快?

    可不管是哪种原因,他都不可能为了肉体的欢愉而放下脸面去摇尾求欢。

    没错,他和欧隽坤之间唯一的维系就是性,但他也不是把性看成一切的人,假如欧隽坤对他还有性趣的话,实在没必要在明知道他做不到也不会做的前提下依然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其实是我让你感到厌倦了吧?”问出这一句时,孟维觉得如释重负。

    欧隽坤正在敲击键盘的手顿住,“土拨鼠先生您该回洞里睡觉了,明早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土拨鼠先生如果今晚不问个清楚就不睡觉。”

    这回轮到欧隽坤对他说教了:“听话,二十六、七岁的人了,使小性儿要有个度。”

    他倒希望痛痛快快地吵一架拉倒,可是欧隽坤这个样子只让他觉得每一拳都砸在棉花里,一面对他温柔克制,一面则是极力逃避问题,这样一来二去鸡同鸭讲的对话让他觉得心里更难过了,“我知道你是照顾我的面子开不了这个口,好,那我自己说——”

    欧隽坤却突然喝止他:“你他妈闭嘴!”

    “你他妈才该闭嘴!”这是他第一次对欧隽坤这样大声叫嚷,连他自己也吓到了,可是当看到欧隽坤真的闭上嘴时,他又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觉得后悔极了。那是前不久他还成天为之提心吊胆的人,除了父母家人最怕失去的人,可是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居然在凶他?仅仅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这样逼他?何必如此?

    一走了之,两厢清净。

    于是土拨鼠先生默然回到自己的房间,默然打包好了行李,默然推着行李出了自己的房间路过客厅。

    欧隽坤几乎是在看到他行李箱的刹那唰地从工作台前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问他:“你特么到底闹够了没有?”

    “闹够了,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他平静地给出自己的答案,而后继续推着行李箱往玄关方向走。

    欧隽坤霸道地挡在他身前,“我让你走了吗?”

    孟维彻底没辙了,“欧隽坤,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再这样耗下去了,你不肯承认你已经厌倦我,又不让我走,我现在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好吗?”说到最后喉咙都不争气的哽咽住了。欧隽坤忽然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接着扳起他的脸,狠狠地亲在他的唇上和脖颈间。

    他瞬间转悲为喜,无比欢愉地与欧隽坤缠绵在一起,两人一路从客厅纠缠到主卧,衣扣在匆忙间解开,衣服凌乱的挂在身上和臂弯处,竟是说不尽的色气。

    只是这一次孟维觉得前戏比任何一次都长,当他觉得自己被撩拨得到了耐心的极致时,欧隽坤才终于扒掉他的裤子把他整个人翻过身来压进被子里。欧隽坤戴安全套时也颇为着急,孟维偷偷转过脸来,见欧隽坤这次如此迫不及待,自己倒是又喜欢又害羞,而之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种种,早就烟消云散了。

    刚开始被进入的时候,那感觉一切正常,异物入侵的胀痛感和心理上被需要被占有的满足感矛盾的交织着,他忍不住倒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频率。

    可欧隽坤的分身才在他的内壁抽送了几下竟然就软了!天!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听到欧隽坤在他耳边无力地骂了句粗话,便一下离开他的身体。

    他静静地趴在原处,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欧隽坤把安全套取下,泄气似地扔进垃圾桶里,他这才意识到情况很是严重。

    孟维翻身爬到欧隽坤身侧,只见他颓丧地坐在床边,双手覆在脸上看不见表情。孟维也不敢出声,只陪在他身边,半晌,欧隽坤很是疲惫、沮丧地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没用?”

    孟维忙说:“快别这样想,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不和你闹……难道是因为这次病情发作?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两者都有,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次发病的关系,这两个多月来我都没有欲望,是的,一点也没有,以往也会这样,但时间没这次的长,本想再瞒你一阵子的,可是你太敏感了还爱胡思乱想,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厌倦你呢?你看我这副德行有什么资格……”

    孟维立时捂住他的嘴巴不许他说丧气话,“不要乱想,放轻松。眼下最主要的是继续配合治疗,你看你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的那几天好太多了,我早就说过你只会越来越好,要相信自己。”

    第四卷 第十七章

    中巴友谊赛组委会打算邀请卡卡来宣传造势,这是孟维一次与球迷好友的闲聊中意外得知的。只是这件事本来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一不是巴西蜜,二不是卡卡蜜,只是印象中他在米兰、皇马风生水起踢过几个赛季,对于这样一个即将到来的真人巨星多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态。

    在赛事组委会供职的朋友原本是找他吐槽巴西人的极品办事效率,结果吐槽了半个月后的结果是——卡卡来华的行程经过几次变更和推迟后反倒和aloha在b市的小型公演日程撞了个正着,更让他觉得天上掉馅饼的是,还住同一家酒店!

    他可是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有机会在国内近距离看真人球星,而且还是卡卡级别的。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弄个合影签名什么的实在辜负老天的安排啦!临出发去b市前他激动了好几天,又是张罗着在某宝上紧急买皇马球衣,又是上网查如何获取球星签名的各种攻略。在组委会工作的朋友倒是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帮他弄到签名,可那毕竟是别人代签的,多少和当面给自己签的感觉不一样。

    他思来想去,觉得要签名的意图不能太露骨,最好能和卡卡说上话,一两句也行,然后再近距离看看他真人到底长啥样。身为卡卡的伪球迷就更要装得业界良心一些,总之,坚决抵制急功近利!

    可是这么一来他又给自己出了难题,要跟卡卡打个招呼说上话,说英语?大家都说英语,自己再说英语多没存在感呀!对于一个跑去异乡做活动的巴西人,如果能听到母语一定很亲切吧?那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会特别一些?可是他上哪儿学葡萄牙语呢?

    上网查了葡萄牙语教程,好家伙……光看那些不知所云的文字他就要打退堂鼓了,更不要说听录音里那些奇怪的发音。可是转念一想,stuart不是老外吗?他的交际圈里肯定不乏巴西人或者葡萄牙人吧?

    stuart见他,一上来就笑嘻嘻地说:“别来无恙!我这次没用错吧?”

    这回轮到孟维傻眼了,小半年没见stuart了,这家伙的中文水平简直突飞猛进,口音变地道了,说话用词也利索。孟维本来已经做好了跟他磕磕巴巴比划英文的准备,结果两人竟然能非常顺畅的交流起来。stuart跟他说:“不用找别人,找我就行,我妈妈是葡萄牙人,巴西人的葡萄牙语虽然说起来和我们的有点不同,但是我们交流无障碍,你按我教你的说,他肯定听得懂。”

    孟维连声说好,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从字母发音开始学太紧了,于是他让stuart直接教他短语,学几个吉利话卡卡总爱听吧?

    于是孟维的葡萄牙语速成班便从最简单的“o(hello!)”开始,难度逐步向“ado(thank you!)”、“bood job!)”、“paraberabalho(gratutiood job)”递进。

    stuart不仅是个耐心的好老师,还特别爱夸人,直说孟维有天赋,一点基础也没有,居然把“trabalho”中的“lho”音发得那么地道。

    这番鼓励让孟维信心大增,越学越有劲头,在酒吧里待久了根本对时间没概念,反而因为是到了午夜周围的气氛变得更high起来。stuart点了一些轻快的曲子拉孟维出来一起跳舞,不过他不大放得开,就象征性地动一动,脑子里还一直回味着刚才学的句子,这时候扭得正欢的stuart却颇有些微妙地对他说:“gatho”

    “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帅哥’,巴西人的表达方式。”

    孟维默默跟着念了一遍,脑子里一时间浮现出欧隽坤的样子来。

    stuart见他嘴里不停念叨这个词,又说:“但你不要和卡卡这样说,你想夸他长得帅就说‘u gato’或者‘bonito’。”

    孟维只觉得头晕,“天呐,葡萄牙语也太恐怖了,夸帅哥还这么多花样……可是我为什么不能跟卡卡说‘gatho’?”

    stuart只是神秘兮兮地笑着不回答他。

    孟维白了他一眼,只好掏出手机上网搜索,结果由于葡萄牙语是小语种,网络资源匮乏,搜了半天非但没搜出什么靠谱的真相来,还接到了欧隽坤的追魂夺命call,“这都几点了?跟哪儿刷夜呢?”

    孟维拿开手机看时间,吓了一跳,居然不知不觉过了2点半,早破了之前两人约定的规矩,忙说:“我在靡弥和stuart聊天呢。”

    “你跟他能聊到现在?我怎么不知道你俩忽然间就王八绿豆看对眼了?”

    欧隽坤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不是很友好,不过孟维知道他在病中,情绪很难自控,也就不计较这些。

    “我跟他学外语呀,他人超级好,还总夸我!哈哈!要是以前的英语老师能这么鼓励我,我英语肯定能学得好。”

    欧隽坤在电话那头继续问他:“你想提升英语为什么不找我?”

    “我跟他学葡萄牙语,你应该不会吧……”

    欧隽坤纳闷道:“你特么怎么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啊,好端端地怎么又对葡萄牙语感兴趣了?”

    孟维难掩兴奋地叙述道:“因为我后天去b市出差是和卡卡住一个酒店,我打算伺机跟他要个签名合影顺便和他打个招呼。”

    欧隽坤就跟听天书似地,不耐烦道:“操,这他妈又是谁啊?”

    “皇马的中场球星啊,不过目测他下赛季要回米兰了。”

    “ok,人家卡卡都要回米兰了,你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孟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疲惫,只怕他一直等着自己回去才睡下,于是和stuart打了招呼就直奔欧隽坤的公寓。

    回去才知道欧隽坤的确没睡下,戴着耳机、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和美洲客户打电话,见孟维回来了,匆忙交代他一句:“赶紧洗澡睡觉。”

    孟维洗澡出来时欧隽坤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躺在床上了。见欧隽坤卧室还亮着台灯便知这是请自己同床的信号,于是欣然前往。

    等他爬上床躺好,欧隽坤“啪”地关了灯,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孟维想起今天的收获,心情很不错,于是凑近了些,对欧隽坤小声说:“晚安gatho”

    这句话倒是引起欧隽坤的注意,侧头问他:“这也是stuart教你的?”

    孟维颇为得意地说:“对呀,你猜是啥意思?”

    “帅哥。”

    “你居然知道?!”

    “以前经常去巴西出差,在海滩和夜店的时候总有人这么和我说。”

    孟维对此嗤之以鼻:“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很得意是吧?”

    欧隽坤翻了个身,根本不屑回答。

    “切!”孟维也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半晌,欧隽坤缓缓开口:“gatho这个词很暧昧,调情用的。”

    孟维恍然大悟:“哦!难怪stuart叫我别和卡卡说这个!”

    自从那日欧隽坤不得已承认自己性欲低下,他们后来又尝试过几次,要么是勉强亲了很久欲望毫无抬头的意思,要么就是如上次那样进去没多久就软下来,毫无例外地皆以失败告终。

    这让欧隽坤倍感前所未有的的挫败感和压力,而且更糟糕的是——越是着急就越不能如愿。如期参加心理咨询,也按医嘱服药,似乎短期内看不出任何起色来。孟维看他天天除了忙公司的事情就是黑着个脸,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总想帮他,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怕适得其反伤了他同为男人的自尊。

    有一回孟维去看爸妈回来时路过楼下老中医家门口便一咬牙进去闲聊一番,谎称自己最近气短乏力、精力不济,问有什么法子,结果当老中医要对他把脉时,吓得他直打退堂鼓。然而姜到底是老的辣,只是观他气色、言谈及舌苔便说他不应有他所陈述的诸多“阳弱”之征。他最后不得已只好给自己打圆场说大概是心理障碍吧,回头再看看心理医生得了。

    然而告辞之前老中医却看似和蔼地叫住他,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生活长期无规律的话,久而久之健康的体魄也会神疲、乏力的情况,可以给他一个食疗的方子,可带着滋补一下。这药粥中的芡实可补肾固精,健脾,止涩,功效似山药,韭菜性温,温中气下,补阳。药膳的方子给是给了,不过还是强调最好吃之前过来把个脉,也好对症来看。

    孟维虽记下了这个药粥方子,可想到肾元是男人的根本,到底不敢乱来,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劝劝欧隽坤来看中医时却接到老妈的电话,“儿子啊,最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孟维一头雾水:“没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交女朋友?没交女朋友你干嘛问三楼的陈大夫那些问题啊?”

    孟维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没想到陈老爷子这么八卦,近乎崩溃地说:“我!只!是!工!作!压!力!大!”

    “你这孩子跟我喊什么呀?人家陈大夫也是关心你,你又不肯给他搭脉,他怕你讳疾忌医就来和我谈谈。”

    孟维窘迫到不行,半晌憋出一句:“总之我现在好了!”

    老妈这关算是有惊无险地应付过去了,只是欧隽坤这边固执地不肯看中医,坚持说以前发病期他都会这样,过阵子就好了。可孟维知道,以欧隽坤一贯的骄傲姿态,让他承认自己那啥方面出点问题,无异于杀了他。孟维遂决定以退为进,不再主动问他恢复情况,也不再去撩他,他想,这样或许不至于让他觉得外部压力过大吧?

    距离去b市公演的日子越来越近,孟维几乎每天收工后都会去找stuart温习“功课”,时间长短不一,不过他都保证不迟于和欧隽坤约定的时间,欧隽坤虽不再说他什么,可对他也越发冷淡,时不时抓住他日常生活中的小把柄尖酸刻薄地说几句。孟维只当他在病中,很多时候不由自主,虽然每次被他数落得不爽,可到底不过心。本来嘛,两个人一起住,难免会有摩擦,谦让着退一步就能大事化小,老妈也常和他说“吃亏是福”。何况他也知道欧隽坤这人骨子里并不坏也没什么原则性的大毛病,吃一点他的亏,有时候事后想想却也觉得甜。

    而stuart性子随和,人又特别欢乐,最主要的是嘴巴甜,动不动就夸孟维这里好,那里好,让孟维猛然觉得,哦!原来自己还有很多闪光点!而因为相处模式很舒服,渐渐地他和stuart的话题也越聊越开,stuart除了教他学葡语,还给他介绍欧美音乐、传统美食,介绍拉丁世界的文化历史,两人也会因为各自对历史事件的不同认识而开展讨论。而stuart的中文也有不灵光的时候,偶尔两人会英文中文夹着说,谈到葡萄牙和澳门的往事时,他在自己的脑内词汇库里搜不出“割让”对应的英文,只好用“take possession(占有)”和“oupy(占领)”,stuart对此表示抗议,说:“那是你们当时送给我们的!”,于是孟维不得不耐心又费力地跟他理一理当时的历史局面。

    讨论到最后,各自退了一步,孟维说:“惨痛的历史教训告诫我们‘落后就要挨打’。”

    stuart则说:“我们当时的确对你们做了坏事,好在现在我们是好朋友,就像我们这样,可以靠在沙发上理性舒适地谈论这些老故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聊到了晚上10点,孟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到明天要赶早班飞机去b市,于是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天非常感谢你的盛情款待。”

    刚才聊天的不知不觉间stuart早已往他身边坐近了很多,那股子宝格丽经典男士香水味越发浓郁的笼罩过来,浅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hey gatho,i steal yht?”,到底是在说自己熟悉的语言,声情并茂,慵懒中带着隐隐的色气。

    “啊?!steal?”孟维登时就傻眼了,干嘛好端端的用这个词,而且还叫他“gatho”……

    stuart见他满腹狐疑地看着自己,又将一臂舒舒服服施展在他脑后的沙发上,愣是悄么声儿地把他圈在了自己的小空间内。

    孟维看着他一点点儿靠近自己觉得这苗头不太对,咽了口唾沫说:“我我我真的得回去了。”

    & easy…”stuart的手慢慢抚摸在他的胸前,“y bed has beg lonely for quite a long ti, would you like to e to talk with hi?”

    这是在叫他留下来一夜情吗?孟维有点被这提议吓到了,忙按住stuart的手谢绝说:“呃……不…谢谢……我看还是不需要了。”

    stuart无奈地换成中文对他说:“可是你这里在说它需要。”说话间手已经灵巧地滑到了他的裆部,孟维忙护住关键部位,那里此刻已经撑起了小帐篷,可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因为太紧张了才勃起的,“stuart,我们不可以这样,你是欧隽坤的朋友……”

    “孟,你为什么要在意benson的想法?你们并没有交往,难道不是吗?”

    孟维被他这么一说,一时卡住。

    “既然你不是他的男朋友,你和任何人上床都无需对他感到抱歉。”

    孟维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动摇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性生活了,而欧隽坤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加之自己并不讨厌stuart,对方还是个漂亮可爱的洋人,他可从来没想过和洋人那啥的滋味会是怎样……还是蛮好奇的……

    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仿佛如果今晚和stuart做了,就觉得自己干了件坏事……总觉得对不起欧隽坤,然而理论上,从他们目前的开放式关系来说,他的确不需要感到抱歉。

    啊……为什么会这么复杂,最终在他的苦思冥想下,某处也渐渐的软了下来,于是他借机再次拒绝了stuart。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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