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鸮 作者:颜凉雨

    第6节

    那是两个木头打造的立体汉字,就和古代枷锁差不多的大小,但还要更厚重些,一个“囡”字,一个“回”字,被分别套在了二人脖颈上,犹如卡扣,钳制得二人连转头都费劲。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字”和钱艾是有感应的,但凡有人企图摘掉或者破坏它们,钱艾都能收到动静。

    能凭借大喝创造出任何立体汉字作为武器——这就是他第一关获得的奖励,≈lt[武]字字玑珠≈gt。

    只可惜对于创造出的立体汉字,钱艾的“感应力”和“消除力”是一直存在的,但“c,ao纵力”只存在于刚刚创造出它们的一瞬间,所以他可以随时感应到它们有没有被人动、破坏,随时让这些占地方的立体汉字消失,但要想隔空让它们动起来,或成利剑,或成枷锁,机会则只有它们降生的那一瞬。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再最初试探性地使用这个文具时,钱艾就一个感觉——这匪夷所思的功效谁他妈能参透啊!!!

    未免副驾驶真的受到伤害,钱艾还是迅速上前“温柔”地帮对方转回了头。

    就这,副驾驶依然不满意:“你就不能喊个‘口’,非喊‘回’?”

    钱艾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那么大个口,那还叫枷锁吗,那是项链!”

    虽然文具匪夷所思,然而机长和副机长竟毫无障碍地接受了,钱艾只能理解为“同一个世界观,同一群神经病”。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降落,都是自动驾驶,再不需要手动?”钱艾忽然提问确认。

    机长答:“降落时需要切回手动。虽然自动驾驶也能完成盲降,但毕竟降落受气流、环境、地面情况等众多因素影响,一个微小的计算失误也能酿成巨大事故,所以还是切回手动驾驶更放心。”

    钱艾不懂开飞机,但机长这么说了,他就信。

    深吸口气,钱艾四声大喝:“000000——”

    如果非要在这个文具上挑出一个最大优点,那必须是时效性。先前他们被袭击时的“一网打尽”和“九霄云外”,包括吴笙后来的“风卷残云”,都是一次性攻击技,威力虽大,但用完就完了。他这个用起来是有点麻烦,甚至不那么趁手,杀伤力更是看心情,但有一点好——随吼随有。

    至于这文具能用到什么时候,时效性究竟是按时间算、按关卡算、按字数算?管它干嘛。不是有句诗吗,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想得那么宽?

    随着钱艾吼音砸落,六个木质的立体阿拉伯数字“0”瞬间凭空出现,就像天上突然下了数字雨!

    钱艾凝望“0们”,奋力挤眉弄眼,传达意念!

    下坠到半路的“0们”戛然停住,下一刻“咻”地散开来,分别将机长和副驾驶牢牢套在了他们的座椅上,从胸到腰,再从腰到腿,一人三个,牢牢禁锢,不偏不倚。

    &!

    虽然炸弹的倒计时是四小时,按道理,飞机也应该航行满四小时才对,但这里是“鸮”,鬼知道会不会来个“提前迫降”的cha曲,所以还是稳妥点好。

    “下降之前我再来给你们解开哈。还有,我不是坏人,我真是见义勇为的热血青年!”钱艾一股脑做完总结,也不管人家飞行员理不理解,反正他自己痛快了,不再耽搁,掀开玻璃圆盖爬回“狡窟”,顺着幽暗通道很快爬回机尾茶水间之下。

    “吴笙,”站在洞口下抬头只瞄见一人的钱艾小声呼唤队友,待看见吴笙低头,立刻警惕地问,“他俩呢?”

    钱艾的危机意识永远和他的健硕体格成正比。

    “茶水间最里面,已经进去半天了,”吴笙先陈述事实,再附上自己的推理,“可能在谋划什么惊天战术,也可能在偷吃飞机餐。”

    钱艾继续问:“用我上来吗?”

    “你问这个问题就很没有道理,”吴笙蹲下,就像c,ao碎心的班主任教育不开窍的学生,“距离爆炸还有三小时,整架飞机不算我们和他们,还有92名乘客和6名空乘,从头到尾问一遍,每个人最多只能对话18分钟,如果我们多路同时进行询问排查,每个旅客的询问时间就会根据我们投入排查的人数翻倍增加……”

    “不用说了我懂了!”钱艾打断队友,闪电般爬出来,人生第一次拼搏出了风的速度。

    吴笙看着他不仅一点就通,还身体力行,欣慰地点点头。

    钱艾冲他笑笑,然后伸脖子往茶水间里探头:“徐望,小况,你们弄完了就快点出来,时间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你们……tat

    或许是钱艾的心内呼唤太真挚,没过一分钟,徐望和况金鑫还真从里面出来了。他们手上没拿任何东西,但看神态,的确很像制定了什么“秘密战术”,回到紫圈前,徐望还特地揽了揽况金鑫的肩膀,语重心长:“交给你了。”

    况金鑫一拍胸脯:“包我身上!”

    徐望放下心来,转头见钱艾已返回,便知道驾驶舱那边已经摆平了,也不多打听“摆平经过”,直接说当前情况:“小况守着他们四个,我们仨问密码线索。”

    “没问题,”钱艾一口应承,“我从哪边问起?”

    徐望没答,而是看吴笙——对外沟通这位不行,但对内制订计划,吴同学还是值得信任的。

    吴笙心领神会,或者说被架空半天了就等着一展拳脚呢,立刻道:“就像我刚才说的,还有180分钟,不,现在是178分钟了,一共96个人,我们三线并行,最好把每个人的谈话时间控制在4分钟以内,这样还能留出来50分钟推理和拆弹。如果没问题,”他迅速扫了一眼整个机舱,最后目光落到徐望脸上,“老钱问头等舱,我问商务舱,你问经济舱,我俩结束后如果没有线索,直接过来经济舱继续。”

    徐望没任何异议,就是单纯的不太理解:“为什么我是人最多最杂的经济舱?”

    “你们今天怎么都爱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吴笙一脸莫名,“你话痨,语速快啊。”

    钱艾转身,默默走向头等舱,以免被体育委员抓到他脸上欣慰的笑容——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被班长折磨,那他就平衡了。

    就在心境开阔的钱艾穿过商务舱,被蹬了一脚的吴笙走到经济舱尽头,后悔只蹬一脚的徐望也前进到经济舱前半部的时候,机尾紫圈内的小帅哥忽然大声提醒:“发现苗头不对赶紧结束谈话,不要留恋——”

    他真是卯足了劲喊的,别说钱艾只走到商务舱,就是进了头等舱,怕是还能听见。

    徐望是听得最清楚的,也是对提醒中的“担忧”感受最强烈的。但这是来自对手的担忧,真假虚实就比较微妙,而且他们也没更多的时间耗在那几位身上了。

    不过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且听且行吧。

    第17章 头等舱

    头等舱。

    这是整架飞机最安宁的所在,空间舒适宽敞,空气通畅清澈,座椅可180°放平,座与座之间绝不会彼此打扰。

    钱艾走进去的时候,四位乘客里,两位都在躺平的座椅上睡着。全部放下的遮光板让这里蒙上一层静谧,先前的广播消除了他们最后一丝惊虑,此刻正梦得香甜。

    第三、第六两个位置应该有人,但现在是空的——前者是吴笙的座位,后者不知道是谁的,座位也已经放平,但上面只有毛毯,不见人。

    顺序第一号座位和第二号座位,则是唯二没睡的两个姑娘。一个过耳短发,鬼马ji,ng灵,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空水杯,其实已经半睡不睡了,只是没放倒椅背,依然坐在那儿,时不时点一下头,哈欠连连;一个长发及肩,戴着眼镜,侧脸文静秀气,正低头安静地看着电子书。

    时间有限,钱艾也顾不得什么开场白,直愣愣凑到短发姑娘那里,努力扯出无公害的笑容:“你好,你知道炸弹的密码吗?”

    姑娘吓一跳,猛地抬头,彻底ji,ng神了,整个身体恨不能缩进座椅靠背里。

    钱艾一看自己的身板都快把人罩住了,连忙后撤一点,减少些压迫力:“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想问一下你知道炸弹的密码吗?”

    短发姑娘惊魂未定,但总算回神,疑惑地问:“炸弹不是被拆完了吗?”

    广播里说凶徒已被抓住,炸弹即将拆除,而现在过去二十来分钟,听见广播的旅客们自然就默认炸弹危机已经解除了,这个逻辑没毛病。

    钱艾答不上,总不能说那是骗你的吧,没准更节外生枝,于是也顾不得生硬不生硬了,直接尬转话题:“我逗你玩呢,炸弹早拆了,呵,呵呵,你叫什么名字呀?”

    正常世界里,女孩儿八成就要一皮包甩过来,骂一句“你有病吧”。但这里是“鸮”,随着钱艾改变提问,女孩儿竟也无缝切换,瞬间化惊恐为灿烂笑靥:“赵一。”

    这名字好记。

    “你这是坐飞机出来旅行啊,上学啊,探亲啊,还是回家啊?”心里焦灼算着时间,聊天却只能循序渐进,钱艾简直急死。

    不料对方却活泼一笑,露出贝齿:“工作。”

    钱艾对这答案毫无准备,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是学生……”

    不是他眼神差,实在是这姑娘看着年轻,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

    “嘘,”姑娘忽然四下张望,大眼睛灵活地转,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神秘兮兮地凑近钱艾,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是个魔术师哦。”

    钱艾心里一万个不信,但只能顺着话尬聊:“那你能变出炸弹密码吗?”

    “这个真不行。”赵一倒是痛快摇头,脸上洋溢着活泼的笑,分明还是当钱艾开玩笑,“不过我可以变出这个哦,”她话锋一转,手上杯子不知怎的一翻,竟然就成了一个纸杯蛋糕!

    金黄色的蛋糕,上缀一点纯白奶油,冒着丝丝刚出炉的热气和香甜。

    “送你。”赵一笑眯眯地将小巧蛋糕递给钱艾。

    钱艾在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但手和嘴揭竿而起——拿过来,塞进去,嚼一嚼,咽肚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身心熨帖里,钱艾相信她是个魔术师了。

    短发姑娘似在钱艾的满足里也收获了满足,悠然一叹,打开遮光板,托着下巴欣赏窗外白云。

    密码和这个赵一姑娘没关系——蛋糕香甜的余韵里,钱艾坚定地做了判断。

    这一次有了经验,他在座位旁边站定,微微欠身,跟空乘似的,礼貌出声:“不好意思,打断你看书了,我叫钱艾,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姑娘微微转头,并没设防,客气给出回答:“钱二。”

    得,还是本家。

    “你坐这趟航班不会也是要去工作吧?”

    不想随口的打趣,竟惹得姑娘垂下眼睛:“旅行。”

    她的叹息很轻,却透着悲伤。

    钱艾愣住,不必再刻意想,循着感觉很自然发出疑问:“旅行,不是应该高兴吗?”

    姑娘笑了下,嘴角却是苦的。

    “分手旅行。”

    钱艾听过分手后的散心旅行,但这个“分手旅行”,是个什么新概念吗……

    “自己?”

    “不啊,都说了分手旅行,当然是和男朋友。”

    他就知道是个新概念!!!

    “那个就是他,”姑娘一指旁边,也就是顺序第四号位置,温柔一笑,“我们说好了,旅行结束就分手。”

    钱艾原本还嘀咕吴笙这座位不好,正隔在人家小情侣中间,那不成银河了吗,结果顺着姑娘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青年睡得鼾声如雷,四仰八叉,就算给他搭个鹊桥,也不见得能起来走两步。

    钱艾老了,不能理解为什么分手还要搞个旅行再分。速战速决不好吗?比如见面谈一下最后泼杯咖啡或者雨中决绝转身再一个上车一个追追公交,也挺有仪式感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姑娘你继续看书吧,我找你男朋友聊聊。”

    直觉,炸弹和这位伤心旅行的钱姑娘也无关,钱艾决定立刻转移阵地。

    “嘿,醒醒,”钱艾毫不留情推了两把放着女朋友不管,独自会周公的小青年,“别睡了,起床聊天!”

    也不知道是他没控制好力道,还是小青年实在身体单薄,最后一下直接把对方怼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

    小青年睡眼惺忪地坐在地上,手臂还带着座椅,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钱艾对他就没那么温柔的耐心了,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哎,看这里,你是出来旅行的?”

    小青年总算元神归窍,三两下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瞪钱艾:“你谁啊?”

    又不会被这位追击到现实,所以他不怕自报家门:“钱艾。”

    小青年却在听见这名字时立刻黑脸,转头语气不善地冲钱二嚷:“你把家里人找来也没用,我俩又没结婚,谈恋爱不受法律保护,我已经说了我不爱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

    钱艾无语,这姓撞一起了,真是百口莫辩。

    爱时,句句似蜜,不爱时,字字如刀。钱姑娘低头不语,肩膀轻轻颤抖,仔细听,极微小的抽泣声。

    钱艾母胎单身了二十九年,做梦都想找个软妹子捧手心里疼,哪忍得了这个,一时也忘了这并非现实,无比真情实感地一巴掌拍小青年脑袋上:“你他妈会不会好好说话!还有,分手就分手,旅个屁行啊,吃饱了撑的!”

    小青年飞快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钱艾的体格差距,最后含恨忍住反击冲动,只捂着脑袋喊冤:“是她要来旅行的!你当我乐意?”

    钱艾猝不及防,下意识看钱姑娘。

    后者终于抬起头,一脸泪痕,声音哑得厉害:“是,是我要来分手旅行的,但我没让你带着新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愈发的轻,却在极轻里飘出一丝恨。

    钱艾瞪大眼睛,这他妈不就是人渣吗!

    小青年也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女朋友还有这种洞察力。不过很快,他又坦然起来,反正已经败露,索性一口气说明白:“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变心是我不对,但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我就是爱上她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你懂吗?我不能背着她来和你旅行,那是对她的背叛!”

    钱艾看着小青年一脸义正言辞,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颤抖——这他妈是什么歪理邪说?!

    钱姑娘忽然站起来,眼带泪痕,却步伐坚定地朝小青年走去。

    小青年先前的气焰瞬间湮灭大半,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自觉后退半步。

    然而钱姑娘走到两个座椅中间的过道便停住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定望着小青年,问:“你真的那么爱她?”

    小青年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他答得太过笃定认真,目光炯炯,连嫌弃死他的钱艾,也不得不客官说一句,对那位“第三者”,这货可能的确是真爱。

    理论上讲,这句回答应该会给钱姑娘造成二次伤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反而笑了,淡淡的,甚至有丝甜。

    “你觉得她爱你吗?”她又问。

    “当然。”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笃定。

    钱姑娘歪头,天真地眨了瞎眼:“那为什么我们吵了这么久,她还装睡不起来呢?”

    小青年被问住了,目光无意识往斜后方的座位上瞟。

    钱艾也呆愣愣地随着他往那个蒙着毛毯根本看不清下面人的第五号座位上看……这是什么情况?分手旅行,现任、小三、渣男买连座票?!

    “也许,也许她不想让你难堪。”渣男终于为“真爱”寻到了借口。

    钱艾毫不避讳地翻个白眼,连他这个没谈过恋爱的都知道,人家“三儿”这时候装蔫那是怕麻烦好吗!你能为她献出生命,人家说不定只拿你当消遣甚至是备胎呢!

    “呵,你把她想得真温柔,”钱姑娘重新走起来,不过不是走向渣男,而是走到第四号座位跟前,伸手轻轻捏住毛毯一角,“她是怕让你难堪。”

    随着这声低柔呢喃,钱姑娘将毛毯用力往上一掀!

    毯子下的宽敞座位里,女上男下,衣衫不整,黯然销魂。

    钱艾人高马大,不用走过去,低头一扫,一览无余。姑娘微卷波浪,蜂腰红唇,男士英俊健硕,胸肌发达。

    二人没轻举妄动,而是镇定地维持着“亲密姿势”,目光扫过掀开毛毯的钱二,瞠目结舌的钱艾,最终落到脸部颤抖的小青年身上,尴尬笑笑:“嗨。”

    打脸来得太突然,还夹着丘比特的心碎剑,小青年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这样的峰回路转。

    钱艾也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吴笙的椅子上。他现在知道六号座位为什么空着了。但——什么消遣什么备胎他只是随便说说的,剧情不用这么刺激吧!而且他俩是怎么做到一点声音没有的?盖着的那是隔音毯吗!!!

    “你真行。”一直看着窗外的赵一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没离开座位,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后方的男女,五官ji,ng致的脸上再没活泼笑容,只剩一抹讥诮,“我还真以为你是陪我来工作的。”

    健硕男士这回没法再淡定,慌忙推开身上女人,手忙脚乱整理衣衫:“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就是一时兴起,逢场作戏……”

    钱艾脑瓜仁疼,他的生活里还没出现过这么烧脑的人物关系。短发赵一和健硕男人是一对,眼镜钱二和小青年是一对,波浪美女三了钱二,拿到了变心小青年的真爱,然后和赵一的男人搞“一机情”?

    简单过日子不好吗!!!

    “等等,赵一,别!”健硕男子忽然惊慌失措地大叫。

    钱艾虎躯一震,直觉姑娘要做傻事,刚要扑过去——不管她拿出什么自残利器,他都有信心夺下——结果发现姑娘手里还是最初那个空杯。

    钱艾及时刹车,没鲁莽行事,毕竟摆弄个空杯不算什么大事……呃,等一下,她职业是什么来着?

    一闪神,赵一手中的空杯已再次神奇一翻,凭空消失。

    下个瞬间,六号座位上发出百兽之王的怒吼。

    那吼声气势震天,竟在头等舱里卷起一阵疾风!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钱艾算是胆大的,但也深吸口气,后背不自觉贴紧座椅,目光尽量不去和盘踞在六号座位上的雄狮对视,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拔腿就跑和原地装死哪个获救的成功率更高。

    然而结论都很悲观。

    因为这头在货仓睡得安详犹如小猫的狮子,已彻底苏醒,且怒发冲冠,目光锐利凶猛,俨然金毛狮王本王。

    他想起来了,赵一姑娘是魔术师。

    但你是不是应该多说一句,你是马戏团的魔术师啊!!!

    第18章 商务舱

    商务舱。

    最初发现炸弹的人尖叫时,吴笙是一路从头等舱冲进经济舱的,虽然途径了商务舱,但根本没多看一眼。这次分工之后的二探,才算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了商务舱。

    这是一番何等繁荣的景象啊。

    遮光板全开着,整个机舱透亮得像落地玻璃围成的办公区。不算况金鑫,这里的旅客一共十五人,全部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碌,或敲笔记本,或捧ipad,或认真专注聚ji,ng会神,或喃喃自语苦思冥想,急促的键盘敲击和只有同道者才能看见的于机舱半空时不时炸开的灵感花火,交织成务实高效、欣欣向荣的大型奋斗现场。

    吴笙站在商务舱的门口,就一个感觉——谁能把他的笔记本哪来?他也想开工!

    幸而吴同学还是个分得清主次的,想归想,但在深呼吸两口之后,还是艰难压下为事业沸腾的热血,迈步向前。

    商务舱的过道宽敞些,走起来比经济舱从容,每排四个座位,两两分列左右。没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个“外人”,心无旁骛的大家忙碌依旧。

    按照况金鑫的说法,这里的人,名字都是按顺序起的,从郑七、冯九开始,陈一零、褚一一、卫一二……一直排到何二一、吕二二,唯一跳过的八号位,是他自己占了。

    这和徐望反应的情况很相似——炸弹危机发生前,他聊过五个人,名字依次是尹一零零、穆九八、和九七、黄九六、平九五,跳过的九九,正是他自己的座位。

    如果不出意外,吴笙相信那些还没有交流过的旅客,名字也应该遵循姓氏序号的格式,序号,即是从头等舱开始,依次排下来的序号,姓氏,则很可能就是百家姓的顺序。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直至和穆萧尹,正好是百家姓前一百个。吴笙念高中的时候曾因为好玩背过,至今记得清楚。

    他曾怀疑密码和旅客的名字有关,但看现在这架势,就算真有关,这每人都顶着一个1100之间的阿拉伯数字,想凭空靠脑袋想出来其中的关联根本不可能,还得按照小抄纸走——嘴勤。

    时间有限,吴笙采取“一对多”、“按排聊”的策略,结果刚和第一排搭上话,就明白为什么况金鑫把整个商务舱都聊了个遍,却还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你是小况的朋友?”

    “那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懂的也多!”

    “对的,听他讲完,我都有点想喝茶了。”

    交换完名字就开始讲茶——况同学哪是和人“聊天”,分明是单方面的“传道”!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把这一排的三位女士都聊成了“姐姐粉”,让吴笙这个“套近乎苦手”省了许多事。

    有一搭没一搭“群聊”的同时,吴笙也在仔细观察这第一排的三个人。

    靠窗坐的是郑七,一身休闲打扮,笔记本开着文档,像在写文章。

    她旁边的空位是况金鑫的。

    这边临着过道的是冯九,亮起的ipad上是一堆柱状图、饼状图的分析资料。

    她旁边靠窗的陈一零,拿着触控笔在surface上批改涂写。

    作家,市场营销,老师。

    吴笙几乎是一瞬间就对三人的职业有了清晰判断。

    职业并不会让她们洗脱嫌疑,却可以让“询问”有更针对性的方向。吴笙勾起嘴角,这是他得意或者说胸有成竹时的小动作,通常情况下,这表示他已经一切尽在掌握了。

    提问三连击!

    “我从小就想当作家,可惜,后来弃文从理,能和我聊聊你写的文章吗?”

    “巧了,我现在就是做市场的,咱俩是同行。”

    “当老师很辛苦吧,您是教什么的?”

    什么叫高效,别人三分钟完成的他可以三线并行,压缩在一分钟以内搞定,这就是实力!

    连珠炮似的提问并未引起三位女士的厌烦,相反,她们很欣然地给出了回答——

    郑七:“我不是作家,我是一名体验师,这是我写的‘第一次上天体验感’。”

    冯九:“我是搞财务的,你是搞市场的,同行在哪里?”

    陈一零:“这是我儿子的作文,学校要求家长先帮着看看改改……”

    俗话说得好,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吴同学,悻悻地收回三条线,坐到况金鑫的位置上缓了半分钟,轻轻拍拍脸,再抬头,又是一名睿智青年。

    “体验师?我都没听过。”二度开口,他的语气自然得就像先前被打脸的是别人。

    “其实应该叫‘初体验师’,”郑七冲他笑笑,“我只记录第一次做某件事的感受。第一次上天,第一次下海,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骑摩托,第一次吃帝王蟹,第一次喝莫吉托,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

    “ok!”吴笙及时打断,作为一名单身男同学,莫名其妙被扔到这样的关卡里已经很悲催了,他不想再被npc塞狗粮,“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坐飞机?”

    “嗯,我之前一直有点害怕,虽然总说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真要摊上事,那就百分之百没得逃了。”

    “可你现在还是来了。”

    “既然做了体验师,总要有一点职业道德,我希望能给像我一样害怕坐飞机的朋友一些有益经验。”

    郑七说话时的神情、态度都很自然,至少吴笙找不出破绽。

    他坐在况金鑫的位置,其实就算是郑七的同桌,一侧目,便能看见郑七笔记本上的文字。

    【……和想象中的不同,如果闭上眼睛,不会有正在天上飞的真实感。飞行之前我害怕发生“惊险”,飞行之后却忽然觉得如果真发生些什么就好了。对于真想体验飞翔感觉的朋友,包括我自己,或许】

    光标在“或许”两个字的后面闪啊闪,郑七究竟想输入什么,吴笙猜不出。

    但“真发生些什么就好了”这句话太可疑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才是商务舱的第一个人,他耗时太久了,思及此,吴笙索性抬手轻点了一下光标位置,直截了当地问:“或许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如果郑七因此恼羞成怒,彻底摊牌,那更好了。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郑七不仅没生气,反而喜上眉梢,满眼“我就等着你问呢”的兴奋,那洋溢的悦然之光将她整张脸映得熠熠生辉。

    “当当当当——”她自带伴奏地从座位底下掏出个大包,献宝似的捧到吴笙眼前,迫不及待地问,“你猜着是什么?”

    “降落……伞?”吴笙在美国的时候玩过这个,但谁会在飞行中的客机上跳伞?就现在的高度、气压,连舱门都打不开!

    他这边懵逼着,那边郑七已经按了呼叫铃。

    空姐很快过来,亲切微笑:“您好,需要什么帮助?”

    郑七已经把伞包背上了,一本正经道:“麻烦开一下窗户,我要跳伞。”

    空姐愣愣地眨了眨眼,看模样是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要求。

    吴笙终于反应过来,努力扯出笑容:“你别开玩笑了……”

    郑七歪头,皱眉看他:“我没开玩笑啊,我说了我是体验师,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体验中去,坐飞机我已经体验过了,现在我要飞翔。”

    吴笙:“……”

    徐望,老钱,小况,遇见神经病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建议?急,在线等!

    “切,不给开算了,我自己来。”郑七弯腰又在座位底下掏,片刻后,手里多了个无线电钻。

    吴笙看呆了,这座位底下是随身空间吗!!!

    “凿壁听过吗?”举着电钻的郑七忽然转头过来,问。

    吴笙条件反s,he道:“凿壁借光?”

    郑七微笑:“凿壁破窗。”

    【发现苗头不对赶紧结束谈话,不要留恋——】

    曾经有一句真挚的提醒响彻耳畔,他不知道珍惜!!!

    “兹兹兹——”

    钻头与机窗亲密接触,发出“激情四s,he”的声响。

    吴笙一把抓住对方手腕,也不管绅士不绅士了,用力把电钻夺过来,关掉,惊出一身冷汗。

    郑七一脸不满,刚要开口,吴笙比她更快一步:“你的体验感根本不全面!”

    闻言,她怔住,也不去抢电钻了,直接回呛:“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作品——有志青年都这毛病,吴笙不用了解郑七,了解自己就行了,一戳一个准儿。

    “你只有感性体验,却没有理论支持,”吴笙把电钻递给空姐,让她收到安全地方,回过头来继续,“你说飞机的飞行体验不好,那不好在哪里?机舱内的气压、气温、餐食,还有密闭空间对人生理和心理造成的影响,都会关系到最终的乘机体验,这些你有吗?”

    郑七:“我……”

    吴笙:“飞机现在飞多高?七千到一万两千米。你从这个高度跳伞,下去也成冰尸了。机舱内现在气压多少?一标准大气压101325千帕,现在舱内相当于海拔两千米左右的气压,你自己拿公式去算,我要再提醒,你的体验感落款就得加上我的联合署名了。”

    郑七:“你……”

    吴笙:“记住,感性谁都有,谁写上两句都可以叫‘体验感’,想脱颖而出,过硬的数据支持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他拍拍她肩膀,“写吧,写好了叫我,咱们再研究凿壁破窗的事儿。”

    郑七闭上嘴,再无辩驳。

    久久不语的静默对视后,她彻底醍醐灌顶,飞快卸下伞包,一头扎进笔记本奋笔疾书去也。

    吴笙长长舒出一口气,关键时刻,还得靠知识啊。

    “小况是可爱,你是聪明。”过道那边传来轻声调侃。

    吴笙转头看过去,是冯九。

    送走郑体验,又来冯会计。

    她一身职业套裙,潇洒干练,淡妆,五官姣好,头发简单挽起,并没有因为乘机而凌乱。

    “她都要凿玻璃了,我再不灵光点,命都没了。”吴笙再不绕弯子,说话简单直接。他算是发现了,这帮旅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连旁边有人要跳伞了,这位还看热闹呢,他要再按着社交礼仪客气来客气去,不累死也要冤死。

    “不是她。”冯九忽然轻喃。

    吴笙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冯九浅笑,这一次完整和清晰:“我说放炸弹的不是她。”

    吴笙神经一瞬间绷紧:“你知道是谁?”

    冯九却又摇头,拿起放在ipad旁边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觉得凶徒不是她。”

    吴笙皱眉:“你觉得?”

    “对啊,我觉得,”冯九冲他风情万种一笑,“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吴笙:“……”

    他现在怀疑全世界=_=

    “对了,你看着我像多大岁数?”冯九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

    吴笙莫名其妙,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客气,实话实说:“三十七、八吧。”

    冯九笑靥更开了,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随着她的笑轻轻晃动。

    “你嘴真甜,”她带着未尽的笑意,声音很低,很轻,甚至整个身体往吴笙的方向侧了侧,像接下来要说的是个天大的秘密,“我六十了。”

    幸亏隔着个过道。

    吴笙身体未动,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想知道我怎么保养的吗?”

    “不想,谢谢。”

    不是只有女人有直觉,男人也有。

    比如现在,直觉告诉吴笙——请中断这个危险话题!

    冯九不开心嘟嘟嘴,重新坐正,继续品酒——如果那杯里的鲜红色液体真是葡萄酒的话。

    吴笙越过她,看陈一零。

    这位家长还在专心给孩子改作文,简直称得上是这一排最可爱的人。

    接下来的三分钟,吴笙努力让自己徐望上身,脚下一步不停,语速快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商务舱过了个遍——

    褚一一:“你想听我唱歌剧?”

    吴笙:“并没有!”

    卫一二:“为什么随身携带试管?我是一名化学老师,有学生问我在密闭机舱里能否做高浓度无害气体的生成试验,会否影响舱内氧气的分布与消耗,我觉得只给个结论远远不够,作为老师,必须拿出科学的实验过程……”

    吴笙:“试管没收,你给我老实坐着!”

    蒋一三:“嘘,小点声,否则会被我媳妇发现我也上了飞机。”

    吴笙:“为什么要瞒着她?”

    蒋一三:“我不想给儿子改作文。”

    吴笙:“……”

    蒋一三:“你说对了,我媳妇就是陈一零,其实我们……”

    吴笙:“我什么都没说,谢谢。”

    沈一四:“叔叔,炸、炸弹真的拆了吗……我好害怕呜呜呜……”

    吴笙:“真的,机长都广播了,你不信叔叔,还不信机长吗?”

    沈一四:“嗯,我信!叔叔,我想吃糖。”

    吴笙:“呃,叔叔没有……”

    沈一四:“呜呜呜哇——”

    吴笙:“……”

    好不容易从空姐那套来一颗薄荷糖安抚了熊孩子,吴笙站在过道里,靠着椅侧,身心俱疲。

    他收回前言。

    那个正看守着高帅瘦白的况金鑫,那个在商务舱里拿着小抄纸却什么都没问出来的况金鑫,那个只顾着“谈茶论道”的况金鑫,不是迟钝,是真·命运宠儿!

    “嘿,哥们儿。”身后有人轻拍他肩膀。

    吴笙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摆摆手打发:“不管你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都等我喘口气再说。”

    背后人没走,反而凑近他耳语:“我知道谁是炸弹凶徒。”

    吴笙呼吸一顿,猛然回头,对上一张嘚瑟的笑脸。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卫衣,运动裤,双手cha兜,五官阳光帅气,就是眉宇间那抹自负,有点碍眼。

    “许二零。”对方伸出手。

    “吴笙。”他回我。

    “知道,”许二零耸耸肩,“刚才都听你介绍好几遍了。”

    吴笙没和他进行多余寒暄,直接把人拉到商务舱和经济舱的交界处,两边都远离着点儿,然后开门见山:“你知道谁是凶徒?”

    许二零耸耸肩,一派云淡风轻:“我不只知道谁是炸弹凶徒,我还知道炸弹根本没解除,刚刚的广播不过是障眼法,”他看嘴角缓缓勾起,伸出一个指头左右轻摇,“你们这招太小儿科了,骗骗别人或许行,想瞒住我,难。”

    吴笙不语,只定定看着他,总觉得这个欠揍的模样在哪里见过,而且经常见,频繁见,特别熟悉。

    “那小孩儿,”许二零忽然压低声音,瞟了一眼不远处乐呵呵吃着薄荷糖的沈一四,一字一句,无比笃定,“他就是炸弹凶徒。”

    吴笙:“……他才六岁。”

    许二零:“华盛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砍了樱桃树。”

    吴笙:“那故事是假的。”

    许二零:“爱迪生也用镜子帮他妈顺利进行阑尾炎手术。”

    吴笙:“那故事也是杜撰。”

    许二零:“骆宾王七岁咏鹅,曹冲五六岁称象,这总是真的了吧?”

    吴笙:“为了给一个熊孩子定罪,你这是准备搬空古今中外的神童?”

    许二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闷闷看了他好半晌,一咬牙:“我是没有直接证据,但就凭一个六岁孩子自己坐飞机,这一点就足够可疑了!”

    这一次,许二零的论据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力道。

    吴笙看了眼西瓜太郎头的沈一四,理智和情感开始交战:“他真是一个人坐飞机?”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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