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亲我也可以。

    她喂,她喂还不行么!

    傅柏秋憋着一肚子气,打开食盒,取了勺子洗干净,一勺一勺给姑奶奶喂粥。

    帮完今晚的忙,她说什么也要走。

    喝完粥,时槿之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手机呢?

    在你哥那里,我去拿。傅柏秋把食盒盖好,扔进垃圾桶,起身出去,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个薄薄的黑色长方形物什进来。

    她把手机递给时槿之,看着对方熟练地用指纹解锁,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你会用手机?

    时槿之理所当然道:大家都会用啊。

    说着她拿了床头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一按,黑漆漆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你看,我还会开电视。

    傅柏秋:

    而后时槿之把电视关了,低头摆弄手机,她先点开了通讯录,边滑屏幕边问:毛毛,我有你的号码吧?

    有。

    列表里找到一个备注为我家毛毛的号码,傅柏秋一眼就看到了,倏然头皮发凉,想到刚才是她哥哥打的电话,看见这个备注必定会想歪。

    时槿之点了下备注,号码拨出去,傅柏秋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又挂掉,邀功似的抬起头笑。

    傅柏秋顿时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敷衍地回以她微笑,斟酌道:我该回去了。

    不行。时槿之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能把我丢给那些陌生人。

    他们不是陌生人,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不认识他们时槿之紧紧掐着她的手腕,眼底翻腾起踧踖不安的情绪。

    傅柏秋心里针扎似的,按下一阵阵痛意,耐心解释:因为你失忆了,不记得家里人了,但不代表他们就不是你的家人,那是你亲哥哥和亲姐姐,他们很担心你,也很爱你,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在你心里还有一点分量的话,就相信我,我没骗你。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停顿了一下,紧紧抿住嘴唇,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苦涩压下去。

    而后她继续说道:况且我有工作要忙,家里还有猫要照顾,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虽然时槿之失忆了,但她毕竟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她的智力没有退化,这些她都懂。

    可是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人想丢下她,再也不回来。

    那你明天还来吗?

    第26章

    那你明天还来吗?

    时槿之眼睛里蒙着薄薄的雾气,眨一下,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傅柏秋紧抿住唇, 眼皮向下垂。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可以就此彻底把时槿之赶出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给自己增加烦恼, 可偏偏时槿之忘记了所有人, 唯独只记得她, 只相信她。

    她那颗软得让自己讨厌的心, 足够被这一点碾成烂泥。

    见她不说话, 时槿之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心却急速坠下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掉进了汪洋大海里,拼命地游,奋力地游, 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绝望地沉入冰冷的海底。

    或者,你什么时候能来?

    傅柏秋想说不会来了, 不愿理这摊子事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看着时槿之盛满希望的眼睛,说:明天下了班就来。

    几点钟?

    六七点吧。她回家路上要二十分钟, 要喂猫, 要吃饭,再开车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时槿之眯着眼笑,我等你一起吃饭。说完安心放开了她的手。

    腕上浮着一圈淡淡的红痕。

    她看见了, 又捉住她的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揉着,边揉边低声道歉:对不起,抓痛你了。

    没事。傅柏秋不着痕迹地抽开手。

    你记得按时吃药,好好跟家里人相处,别对医生护士发脾气。

    时槿之盯着她的手,目光黯然,知道了。

    傅柏秋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多余,便打消念头,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

    时槿之抬起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视线也被关上的门隔绝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努力搜寻着有关毛毛的记忆,却连一点零星碎片都想不起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直觉。

    似乎,毛毛不是很愿意靠近她,更像是被迫的,无奈的。

    时槿之紧盯着病房门,惴惴不安,她刚才想对毛毛说,可以把自己也带回去,而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无奈,才没有说出口。

    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恋人,自己这番行为就更惹对方嫌弃了。

    如果是,为什么无奈,为什么不情愿。

    失去记忆也失去了安全感,时槿之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自己是谁,也许外面那帮自称是家属的人应该会知晓?

    她下床穿好拖鞋,双腿隐隐有些发软,挪着步子进了厕所。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病态的脸,双目无光,精神恹恹,但轮廓和五官都相当出挑,前额光洁饱满,眉骨微凸,眼窝略深,乍看眉眼有几分妖娆野性的味道。

    尤其这双眼睛,狭长不细,眼尾轻弯上扬,长睫卷翘,黑瞳仁比例大于白眼球,像天生自带美瞳。

    此刻看起来倒像没睡醒,似醉非醉。

    往下鼻梁直挺,翼尖小巧秀气,而后是唇,丰|润饱|满,形如花瓣,边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

    即使没化妆,也难掩这张脸的惊艳。

    时槿之怔怔地看着镜子,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长叹一口气。

    .

    傅柏秋一走出病房,那两兄妹便起身围了过来。

    槿之怎么样?

    还行。她淡淡道,而后感受到姐姐投来的目光,堪堪避开,我让她好好吃药,也跟她交代了你们是她的家人,她可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所以你们和她沟通的时候耐心一点,其他的看医生怎么说吧。明天晚上我再过来一趟,如果她状态稳定,以后就不来了。

    时恒之愣了一下,点头道:谢谢你,麻烦了。

    时榕之也对她笑了笑,探究的目光意味深长。

    没事。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开了车。傅柏秋弯了下嘴角,客气拒绝,径直走向电梯。

    时榕之视线追随着她进电梯,再到门缓缓合上,而后收回来,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哥,你也回去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开了,时槿之站在门口,撞上两人同时转过来的目光,你们真的是我家属?

    兄妹俩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哥哥?她指着时恒之。

    后者继续点头。

    姐姐?她又指着时榕之。

    依然点头。

    鸡啄米似的,时槿之突然被逗笑,掀了一下唇。

    哥哥姐姐脸上同时出现惊愕又欣慰的表情,异口同声道:槿之?

    她知道jinzhi是自己的名字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现在要弄明白自己是谁,只能从家人这里下手。

    .

    夜已深,傅柏秋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家门,打开灯,空荡荡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奶猫叫。

    喵呜

    布丁从沙发底下钻出来,沾着满身灰尘往她裤脚上蹭,然后原地打了个滚,翻着毛茸茸的肚皮。

    傅柏秋蹲下去抱它,结果蹭一手灰,顿时不想吸猫了,遂把它放回猫窝,起身去泡今天第三顿也是最后一顿粮。

    这样下去不行,她寻思着要么把布丁送人,要么放到流浪猫收容所。

    若要将那个人彻底赶出自己的生活,就把与对方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抹去。

    就像当年分手后那样,什么都扔了。

    猫也是。

    喂完主子吃饭,傅柏秋上楼洗了个澡,把卧室空调打开,然后下楼给自己泡牛奶。

    路过客厅,她视线不由自主瞟向窗边那架钢琴,脚步转了方向,走过去,坐到琴凳上。

    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白玉石般的触感,竟摸到一层薄薄的灰,她连忙起身,进了时槿之的房间。

    时槿之很爱惜自己的琴,有一套专用的清洁保养工具,定期清理,她甚至亲自去过施坦威工厂参观制琴过程,以便更好的了解钢琴构造。

    如今人不在,钢琴蒙了灰,对方知道了肯定会抓狂。

    傅柏秋打开房间的灯,扫视一圈,屋里十分干净整洁,除了床、衣柜、书桌,没有其他大件家具,飘窗上放着几张稿纸,墙角立着一个行李箱,仅此而已。

    床头柜上有没吃完的止痛药,半杯凉水。

    她鼻头发酸,缓步上前,正要拉开第一层抽屉,目光被枕头边的长方形卡纸吸引。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好,但手却已经伸了过去。

    卡纸老旧,边角折痕掉着白屑,是一张登机牌,名字是时槿之的拼音。

    而时间竟然是2010年7月24日

    巴黎直飞北京。

    傅柏秋捏着卡纸的手抖了一下,心像一颗被驻空的牙齿,短暂麻木着,突然间情绪上涌,如狂风吹来,便隐隐作痛。

    她对那一年,那个七月,格外敏感。

    7月18号空难发生,20号她与其他罹难者家属一起赶到坠机地点,23号她带着半只被烧得变了形的妈妈的鞋子,孤零零回到榕城。

    然后料理家人的后事,接受保险赔偿金,继承全部遗产。

    整整忙了一个月,期间时槿之一个电话也没打,一条短信也没发,而她主动联络,等来的却是对方简单敷衍的回应。

    心灰意冷之下,她提了分手,对方也干脆地答应了。

    可是这张登机牌

    傅柏秋紧紧捏着卡纸,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来当年时槿之回来过。

    那为什么不来找她?不联系她?对她不闻不问?

    她为她找的理由,她心中留存的侥幸,全部在看到登机牌的这一刻崩塌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傅柏秋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抹了抹脸,把登机牌放回去,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那架钢琴在黑夜里积着灰,无人问津。

    翌日下班,傅柏秋把布丁送到了小区附近的流浪猫收容所,说是路上捡到的。

    不到两个月的小奶猫,还没打过针,就这样被她以一种温柔的方式丢弃了。

    但她还是得去医院。

    时槿之坐在病房里玩手机,尽管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拼命忍着不吃东西,她频频抬头朝房门口张望,期待下一秒那个人就会出现。

    从四点钟到七点钟,从白天到黑夜。

    毛毛怎么还不来?

    第N次张望,时槿之忍不住点开了手机通讯录,找到我家毛毛,就在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房门被推开,一阵风灌了进来。

    那人依旧从头到脚一身黑,赫然出现在灯光下,像夜色中剥离出来的一部分,阴郁沉冷。

    你来了。时槿之放下手机,笑着伸出手,我们去吃饭。

    傅柏秋看了旁边的姐姐一眼,后者识趣起身离开,带上了门。她站在那里没动,盯着时槿之的脸:药吃了吗?

    她声音有些冷,像冰碴子落进了瓷盘里,脸色更是暗沉,阴仄仄的。

    时槿之觉出不对劲,渐渐收敛了笑容,小声答道:吃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想起什么了吗?

    时槿之摇头,眼神带怯。

    能让一个骄傲惯了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傅柏秋本该得意,可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怒意沉淀了一晚上,仍然在身体里沸腾不息,她看着时槿之这张茫然无辜的脸,恨不得一巴掌给她扇回失忆前的状态,然后好好问问她,为什么。

    但这个念头仅冒出来不到两秒,就被她掐灭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着。

    毛毛时槿之低声喊她,我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傅柏秋猛然睁眼,不偏不倚对上她受伤的目光,心里那块柔软的角落被狠狠撞了一下,霎时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她的事?

    严格来讲,很难定义,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扯不清楚了,尤其是在看到那张登机牌后。

    我感觉你不是很愿意搭理我,好像是被逼无奈的,我对你来说应该是个麻烦其实今天你是不想过来的,对吧?时槿之低垂着脑袋,看似自言自语,可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哽咽一分。

    她好不容易弄清楚自己是谁,却发现一点用也没有。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一滴晶莹液体落在被单上,晕开透明的水花。

    时槿之轻轻吸了下鼻子,喉咙呜咽一声,没忍住抽泣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心没有栖息的地方,一刻不停地流浪。

    连自己都靠不住。

    一见她哭,傅柏秋整个人都慌了,不由心生烦躁,皱眉道:哭什么,我没说你是麻烦。

    时槿之不说话,默默抽泣着,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呼

    别哭了。傅柏秋深呼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放软了声音哄,今天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太好,跟你没有关系。

    说着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替她擦眼泪。

    指腹滑过柔软的皮肤,留下一点暖热的温度。

    时槿之抬起通红的泪眼看着她:真的吗?

    嗯,不骗你。

    那你不觉得我很烦人吗?

    怎么会。傅柏秋替她把头发掖到耳后,顺手摸了摸她的脸。好像瘦了,没什么肉,手感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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