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有相对来说,就像虎毒不食子,对牛呀羊呀来说,那老虎绝对不是好的,可对它自个儿的崽子来说,它就是好的。
    这是养父一贯的教育风格,她从小就是在这样话糙理不糙的道理中长大的。
    伯父说的没错,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有相对来说,我相对温巧云简以湖他们,绝对是个坏的,可我相对简以溪我相信之前发生的种种,简以溪都跟你们说过,伯父觉得,我相对于她也是坏的吗?
    养父朝后靠了靠,坐得更靠上了点,吊着腿的绷带被带得有点偏,安沐起身自然地帮他拽正了。
    养父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微叹了口气。
    你对希希来说,确实是好的,可光好不够,你们不是一个圈子的,老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有钱人的阴谋诡计什么的,她一个平头百姓学来没用,我也不想让她再卷进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里。
    当然,我这不是说你不好,真的不是!这是圈子决定的。
    你看我们身边,谁要是看不惯谁,顶多就是嚷一架,大不了头上砸个窟窿,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顶多背地里说两句闲话,见面了瞪两眼。
    哪像你们有钱人,动不动闹到网上,闹得满世界都知道,谁能赢过谁光靠占理不够,还得有钱找啥啥水军,还得动脑子勾心斗角的设计,不然有理也是没理。
    你也别说什么没钱的也有人闹网上的,那得看他跟谁斗,跟一般人或是一般的公司单位啥的斗,那还行,跟真正的有钱人斗,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的你能明白吗?我估计你不太明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的更透彻,我就举个简单例子,你也别嫌叔举得例子糙,叔没文化,实在也举不出太好的。
    嗯这就好比吧,我们家都是普通村民,希希跟村民玩,就算闹别扭了,俩人嚷一架,甚至泼妇骂街打一场,完了也就完事了,以后大不了谁见了谁都不搭理谁。
    可如果希希跟村霸的闺女玩,她要得罪了这闺女,人家只要跟她爹告一状,那我们全家都得跟着穿小鞋。
    更可怕的是,万一村霸的朋友看上了希希,希希不乐意,他就污蔑希希早就跟他有一腿,希希名声完了,没办法只好嫁给他。
    可希希就是一普通村妇,村霸的朋友是市里的能耐人,啥世面没见过?过不了多久,他就烦了希希,家暴我们希希。
    希希想离婚离不了,我们找他评理评不过,最后报了警,结果前脚报警,后脚他就让村霸砍了我们全家,再想法子压下这事,我们想申冤得非老鼻子劲儿,何况人都没了,再怎么申又能怎么样?
    这就是不是一个圈子的人,门户不对等的后果。
    如果希希打从一开始就没跟村霸闺女玩,她几乎是没机会接触到市里那能耐人的。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当然,我这只是举例子,也可能不是被能耐人看上,也可能是别的事,比如只是因为身上穿着地摊货,被一身名牌的嘲笑之类的。
    总之不是一个圈子,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不管什么样的矛盾,希希都是弱势方,不是被欺负就是受委屈,她总不能总让你护着吧?
    你护得她了一时,你也护不了她一辈子不是?
    再说,她还小,万一见了太多的炫富攀比,误入歧途又该怎么办?
    所以叔的意思是你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最好就别做什么朋友,希希欠你的,我跟她妈也商量过了,我们把老本儿拿出来,应该是够还了。
    等明天我就让她妈跟着你们去潍城,把那房子过了户,等下学期,我跟她妈都搬过去,甭管是刷盘子洗碗,好歹供她把高中念完,等考上大学再说别的。
    安沐认真地听养父说完,望着他期待自己点头的视线,心里五味杂陈。
    养父还是那个养父,一心一意只为自己女儿着想,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他在意的女儿,她甚至连女儿关系不错的朋友这个身份都不是,她在养父眼里成了对立面,是可能会害了他宝贝女儿的原罪。
    安沐垂下眼帘,哪怕再怎么习惯了喜形不显于色,这会儿也有点压抑不住。
    养父没有变,她也没有变,只是她再也享受不到养父发自肺腑的关心,甚至连她去关心养父都没有资格。
    她不明白,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不重生到自己身体里?
    老天到底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有什么她现在还理解不了的深层含义?
    或者,这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老天,一切都只是现有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巧合。
    伯父叔。
    安沐望着自己的白得有些发凉的手指,声音平淡,可眼眶却隐隐发热,她不想抬头,不想自己的懦弱被发现。
    早在上辈子决定报复简家起,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她已经懦弱的够久了,再也不需要这种没用的性情。
    欸,你说。
    养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帮了自己女儿那么大忙的恩人,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哪怕是带有目的的帮忙。
    安沐道:叔说的有道理,却也不全对,不同圈子的的确容易出现价值观的分歧,也可能因为彼此的朋友圈不同,遭遇一些不愉快的事。
    可是叔,你难道想让简以溪这辈子都绕在同一个圈子里吗?
    就像你刚才举的例子,你希望简以溪一辈子都当个村姑,然后嫁个同村的男人,再生个孩子,继续走同样的路?然后子子孙孙都这样?
    况且,你就能保证她一定就会平平安安不会无意间遇上城里的能耐人?
    她可以留在圈子里不动,可能耐人却是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的,他们不会固化自己的圈子,因为他们清楚,任何阶层的人都可能对自己有用,只是他们真正上心的圈子并不在这边而已。
    养父沉默了。
    安沐蜷了蜷搁在膝头的冰白指尖,依然没有抬头,声音平静的如幽谷深泉,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我觉得叔之前说的一句很对,我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同样,叔也是。
    叔一直说她是小老百姓,怕被欺负,跟同样是小老百姓的朋友接触更好。
    这个想法某种意义上是对的,比起那些为了让自己的孩子结识更高层次的人,花大价钱把孩子送进名校,最后才发现,孩子其实根本融入不进那些圈子,叔的想法真的好多了。
    可叔就没想过,为什么她就不能成为别人想要结识的人呢?
    她学习成绩很好,将来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甚至说自己创业,自己白手起家,都是有可能的。
    你怎么就能断定她一定会一直流于现在的圈子?
    学生时代是相对来说是最没有圈子划分的美好时代,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从彼此身上学习自己没有的优点,从而提升自己,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简以溪就是太单纯了才会吃亏,这其实和圈子不圈子的没有太大的关系。
    叔如果真心为她着想,不是要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而是应该让她自己学着去飞,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这巴掌大的小林子里飞,是让她努力飞向更广袤的天空。
    不要担心她会被鹰啄了眼,没有谁能不经历磨难就达到顶峰的。
    等将来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小云雀,她才是那只翱翔天地的鹰,她不需要你们战战兢兢保护,她甚至可以张开翅膀,把你们全都纳入她的羽翼下。
    我这么说,可能叔会觉得空洞没有根据,那件事叔应该还记得吧?
    简以溪是怎么摆脱的简家?是她靠自己的智慧,录像报警谈判,自己为自己争取到的机会。
    这还是你们认知中那个准考证丢了就只会哭的女儿吗?为什么她能在短短几天快速成长?叔想过吗?
    不等养父回答,病房门推开,简以溪和养母回来了。
    安沐起身望去,正对上简以溪柔黑的眸子。
    简以溪下意识眨了下眼,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挽着她妈走到了病床边。
    爸,我和安沐先出去吃点饭,给安沐安排个旅馆住下,我再回来,今晚我陪夜,让妈回去休息。
    养父还沉浸在安沐最后那问题中,迟钝了一秒才仰起头。
    啥?你陪夜?
    养父立马摆手:拉倒吧,不方便,还是让你妈在这儿好,你跟安沐赶紧吃饭去,吃完回咱家睡,顺便看着点儿门,晚上家里没人怪不放心的。
    养母看了看安沐,又看了看养父,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那那你们回去吧,明个儿早上再来。
    那我们回去了。
    简以溪一秒都没停,推着安沐就病房门口走,安沐拉着门把手,顿了下,回头冲养父道:叔好好想想我刚刚说的话,尤其是简以溪姓简,她本身已经注定了,就算再怎么划分界限,有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养父抬头,晒得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震愕。
    两人出了医院,简以溪快走两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担心你被人欺负。
    晚上十点多,小县城寂寥得很,几乎已经没了人影,两人的脚步声被空旷的马路吞噬,只剩偶尔路过车辆的呼啸声。
    简以溪咬了咬唇,声音软糯又落寞。
    我我妈跟我说了,她说我爸是接了简以湖的电话才从摔下来的。
    简以湖说了什么?
    简以湖说你是在利用我,包括现在也还在利用,说你家在国外破了产,最后的一点本钱都在你账户下。
    还说你看重了简家的生意,你爸妈也想涉足这一行,可你们的钱根本不足以盘下简家的公司,所以就指使你接近我,先借着我让她身败名裂,再把我亲爸搞进监狱,下一步就是整我亲妈,等公司群龙无首,再用最低价抄底公司,然后
    然后什么?
    简以溪嗫嚅了下,低声道:然后再把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一脚踹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踹开,因为我也是简家人,为了最大限度的确定公司可以顺利到你手里,你会让我坐牢。
    我让你坐牢?
    简以溪点头,我爸妈本来是不信的,可简以湖说,如果不是有阴谋,谁会随随便便把别人的名字加到自己的房本上?那可是签了购房合同的,两人一人一半的房产,是有法律效力的,是真金白银的几十万,尤其咱们当时认识才没几天。
    这么分析下来,谁听了都会觉得可疑,哪怕是富二代追女友,那也是有目的才会加名字,没点好处谁也不会那么傻,而安沐这边,偏偏就是没有任何实质好处的。
    所以你爸妈就信了?
    简以溪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好像没生气,这才稍稍放心,继续说着。
    我爸妈都是老实人,简以湖吓唬他们说,她已经掌握了你的计划,说你加我的名字,其实是为了等时机成熟告我诈骗。
    即便简以溪不说,安沐也隐约猜到了这个方向,她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有些细微的苦涩。
    养父母还在,却已经不再是她的养父母了。
    他们没有错,她也不会改变初心,只是难免还是有点难过。
    或许是她贪心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就算她不再是他们捧在手心的宝贝,至少他们还在。
    安沐微微仰脸,压抑住隐隐发烫的眼眶,语气轻缓地开着玩笑。
    所以那句话说的真不错,这年头,好人难做。
    简以溪慌张地抬起头,胳膊挽得更紧了点儿。
    我爸妈其实也不是不相信你,就是防患于未然,他们其实打心眼里还是很感激你的,还有我!我绝对的相信你!不管我爸妈说什么,我打死都不会跟你断交的!
    路灯昏黄,梧桐枯败,夜风透着冷冽寒意阵阵拂过,简以溪扣着羽绒连衣帽仰头望着她,帽边奶白的绒毛随风扑簌,微弱的光圈拢在她的眉眼,像是她怕不信,拽着她袖子的指尖仿佛都在轻颤。
    苦涩的心隐约淌过一丝暖意,安沐微微笑道: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爸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简以溪却落寞地垂下了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欣喜,反倒有些失落。
    安沐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件事其实很好办,把房子过回来就好,你的户口不动就不影响高考,你爸妈也能放心。
    简以溪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声音透着点哽咽似的鼻音。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为我着想,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说。
    安沐微怔。
    她怎么会对她有这种误解?重活一世,她委屈谁都不可能委屈自己。
    简以溪深吸了口气,突然顿住脚,拽着安沐一块儿转身面对面,很郑重地仰头直视着她。
    我下面要说的话是很认真很认真说的,你给我听好了!
    好,说吧。
    简以溪仰着小脸,坚定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简以溪!很认真地告诉你安沐!我绝对会说服我爸妈,让他们发自内心的信任你接受你!对你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亲生女儿
    看着简以溪孩子气的模样,安沐的神情越发柔和了几分。
    那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也是真的相信你,相信你爸妈,尤其是你爸。
    简以溪微微睁大眼:为什么尤其是我爸?我爸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安沐拽过她继续朝前走。
    你爸很直白地问我是不是有目的地接近你,也很直白地告诉我要把房子转给我,还很直白地给我举例子讲道理,希望我能跟你断绝关系。
    他能这么直白,没有丁点拐弯抹角,一方面是想提醒我他们已经知道我可能别有用心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信任。
    如果他们真的觉得我会害你,一定会用更严谨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这么草率的打草惊蛇。
    听前面的,简以溪脸唰的就白了,再听到后面,煞白的脸又回了点血色。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我和自己谈恋爱[重生](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议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议棋并收藏我和自己谈恋爱[重生](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