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问:将军可有饮酒?
    没有。顾扶洲主动把酒杯给林清羽检查,我都是以茶代酒。
    林清羽朝顾扶洲身后看去。天机营的侍卫还在,但他们脸色极是难看,几乎可以用羞愤耻辱来形容。很快,林清羽就知道其中缘故。
    顾大将军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走哪都有人跟着。也就是将军脾气好,换我我早发飙了。这算什么,软禁吗?
    顾扶洲道:我突然要求回京,太子怀疑我也是正常的。
    怀疑也要讲证据啊!这都大半月了,证据的毛都看不到,太子凭啥还派人看着将军?
    太子向来和那帮酸里吧唧的文臣走得近,对我们武将千防万防。他怕不是忘了,大瑜的江山是谁打的,又是谁守的!
    顾扶洲脸色一变:吴将军,慎言。
    我敢现在在这里说,明天也敢在早朝上说。顾大将军征战十六年,大小战功无数,为何要受这等屈辱!这太憋屈了,我受不了!
    俺也一样!
    明日我等一同谏言,太子他不能这么对将军!
    没错!大不了让太子把我们十几个弟兄都监视起来,看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哎哎哎,你们别激动嘛。萧玠被夹在其中,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顾扶洲神色凝重:今日四殿下组此局,只是为了兄弟一聚。你们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便都散了罢。
    我操他娘的!姓吴的将军将杯盏甩落在地,大怒,我吴老三不服!我现在就要进宫!
    顾扶洲摇首长叹:我是管不了你们了。说完,任由武将如何群情激动,都不再言语。
    林清羽坐在他身侧,看着他喝下药,道:等太子迫于压力,不得不洗清将军身上的嫌疑后,自会将天机营撤去。到时,将军就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了。
    顾扶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低声笑道:好像是啊。我都未想到这层,林大夫好生聪明。
    林清羽心中一动,垂下眼睫,亦是一笑:不及将军一二。
    第52章
    近年来,皇帝亲近文臣,防备武将,这些血性汉子心里头早就憋屈得不行。他们大多性格直爽,有一不说二,之所以忍到如今,是因为他们敬仰的顾大将军告诫他们要以国以民为重,将自身荣辱置身度外。
    如今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监视打压大将军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场的武官借着酒劲商量起明日组团谏言之事,听得林清羽眉间蹙起。
    这些武官的智谋似乎都放在了行军打仗上,对朝堂之事不甚敏感,也不懂察言观色。贸然谏言,只怕未必说得过和太子亲近的文官。
    这时,萧玠打断他们,一语道破真相:可是你们和文官吵架,从来都没吵赢过呀。
    众武将:
    萧玠又道:每次你们都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憋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林清羽看了顾扶洲。这人还是一言不发,面色沉静,但林清羽总觉得他非常想说话,都快憋死了。
    众人商议了一通,最后决定见机行事,总之一定要救大将军于水火之中,还他应得的尊重和荣耀。
    次日一早,吴将军在宫门口下马,准备入宫上朝。他听到有人叫他:吴将军。
    吴将军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在四皇子府上见过的美人太医。美人太医穿着靛青色的文官官服,静静地站在一旁,凭一己之力把他对文官的好感提了上来。
    吴将军咧嘴一笑,憨憨道:林太医找我啊。
    林清羽一颔首:将军待会在早朝上还要为顾大将军谏言么。
    必须的。吴将军毫不犹豫,我都和弟兄们约好了。
    那么,请将军记住。无论文官说什么,你们只须然后呢,所以呢,真的吗?我不信,你说的在理但我不听这些就够了。林清羽道,千万不要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也不必理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然后呢,所以呢,真的假的吴将军渐渐品出味来,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妙!太妙了!这不得把那帮老头子气死。
    林清羽淡淡一笑:这是我从亡夫那学到的,但愿能帮到将军。
    除了顾扶洲,武官之中最有威望者便是已经年近八十的武国公。武国公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先帝的性命,获一等公爵位,世袭罔替,可带刀入殿。武国公在家养老多年,听闻顾扶洲在京中的境遇,佩上先帝御赐的宝刀,重新出山。
    在武国公和吴将军的带领下,今日的早朝比市集还要热闹。文官昨夜便从天机营那获知武官要搞事情,早有准备。吴将军一提出此事,他们便开始细数顾扶洲的可疑之处。
    西北战事胶着,顾大将军仗打得好好的,突然连发数十封奏本,请求告老归乡,未免太过儿戏,征西三十万大军难道说不管就不管了?甚至又把西夏暗语一事搬了出来,说将军有散布军机要秘的嫌疑。太子当然相信顾大将军的清白,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查还是要查的,让天机营的暗卫随侍将军左右,同时还能保护将军在京城的安全。
    武将没文臣会说话,但他们胜在嗓门大。无论文臣说什么,他们永远都只是简短的几个字来回用。太子几个心腹文臣说的天花乱坠,唇焦口燥,最后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一句:真的吗?我不信。
    问吴将军为什么不信,吴将军又道:说不出来,反正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丞相大人年纪大了,又是一身的傲骨,听吴将军这么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在大殿上厥过去。
    萧琤坐在龙椅下方的太师椅上,脸色黑如锅底,指尖敲打着扶手,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等丞相被人抬下去后,他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够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向他看去。
    萧琤沉下一口气:此事,容孤三思。
    这些武将只是性格直,不代表他们傻。他们都知道,太子这么说,是想继续拖,最好能拖到顾扶洲离开京城。
    于是,他们闹得更厉害了。下了朝也不安分,一个接一个地去求见太子。这些人身上都有军功,一两个人不算什么,十几个联合起来,萧琤是斥责都不便斥责,只能避而不见。武官见状,又分成了两组。一组给太子写奏本进言;另一组玩起了文官常用的把戏,跪在勤政殿门口,号称不得太子召见就一直跪下去。
    宫里乱成了一锅粥,顾大将军府上却是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景象。
    荷风送香,竹露清响。池塘边两把凉椅,凉椅后头立着遮阳棚。林清羽来给顾扶洲送药时,顾扶洲正手持一把钓竿,躺在凉椅上钓鱼,手旁放着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镇红提,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林太医。顾扶洲拿走另一把躺椅上的草帽,路上很热吧,快坐下来吃水果。
    林清羽看着红提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捻起一颗,道:我那短命的丈夫,和将军一样,酷爱在夏日吃冰镇的东西。
    顾扶洲咀嚼的腮帮停住。
    林清羽假装没看见,又道:可惜他身体孱弱,吃不得冰。去年贪嘴多吃了几个红提,便一病不起,险些丢了性命。
    顾扶洲低笑了声:这有点惨啊。
    若有来世,他有一具康健的躯体,也不知会不会在夏日多吃几个冰镇红提解解馋。
    那想必是会的。顾扶洲道,都说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说不定他转世轮回后,就去吃了以前那些他吃不了的东西,最后吃到撑。
    如此,他好像明白顾扶洲为何非要他看他举石锁了。
    傻。
    林清羽看顾扶洲一口一个红提吃个不停,道:夜间吃水果易胖。顾大将军今天练功的时间要加倍。
    顾扶洲一听这话就有点萎:我在练。钓鱼,也是一种运动。
    你动了么。
    顾扶洲转了转手腕:我动了。
    林清羽警告道:三十岁的人不比少年,稍微不控制,就会发胖。以大将军的身形,若这一身肌肉变成了肥肉,就不怕日后娶不到夫人么。
    顾扶洲沉默许久,以手掩面,痛苦道:林太医别说了。我待会就去举铁。
    两人说话间,鱼竿晃动了起来。顾扶洲眼眸一亮,熟练地拉竿提竿。我以前我不理解我父亲为什么那么喜欢钓鱼,我现在突然就明白了。顾扶洲感叹,这不比蹴鞠马球什么的好玩多了,还不会累。
    林清羽问:将军自幼无父无母,又哪来的父亲。
    顾扶洲笑得高深莫测:你说呢。
    林清羽淡淡道:我不说。
    那当然是我的义父,你的父亲。
    林清羽配合点头:我父亲确实喜欢钓鱼。
    林清羽看着顾扶洲费了半天功夫钓起一个小泥鳅,起身告辞:等将军了却诸多事宜,可来我府上祭拜我的亡夫。
    顾扶洲眼睛比有鱼上钩时还要亮:好。
    武将闹了两天,萧琤还未松口。可见,日后他定是一个唯我独尊,圣断独裁的君主。此事已经脱离了撤不撤顾扶洲身边暗卫的问题,成了朝中所有武将的事。萧琤还只是太子就敢做得这么狠决,日后登基了他们武将哪还有好果子吃。
    林清羽远远地路过勤政殿,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竟有几分逼宫的架势。萧琤再如何强硬,也撑不了多久了。
    当值结束,林清羽直接去了太医署。自从他父亲被贬,顾扶洲被查,太医院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微妙起来。以前他们只是私下议论,现在当着他的面就会大声议论。好在他们还没胆子做些什么,林清羽只当他们不存在。
    在南疆神医的教导下,林清羽已经开始练一些简单的蛊。他在千草堂待到深夜,突然听到药柜拉开的声音,隐约猜到了是谁。他拿着烛台寻去,果然不出他所料。
    沈侍卫。
    沈淮识见到他,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视线飘忽:林太医。
    林清羽上下打量他:你又受伤了?
    沈淮识脸上透着古怪:没有。
    没有你来千草堂做什么。
    对天机营暗卫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沈淮识的任务大多需要暗中进行,有时不便看太医,就会自己来太医署拿些治外伤的药。话虽如此,能自由出入太医署的暗卫除了沈淮识,林清羽也不知道旁人。据说,这是太子给他的特权。
    沈淮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林清羽在他面前摊开手:拿出来。
    沈淮识:
    说来也怪,林清羽明明只是个太医,身上又没武功傍身,连他一掌都受不住。可站在他面前,被他冷刃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他竟默默地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小罐药膏。林清羽只一闻,便知这药膏要用在何处。
    林清羽走上前,扯开沈淮识的衣领,见他锁骨上布满红印,寒声道:他在床上都对你这么粗暴?
    沈淮识后退两步,捂住脖子,涨红了脸:林太医!
    你过来。林清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医箱中拿出一根银针,手给我。
    沈淮识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林清羽将银针刺破沈淮识的指尖,鲜红的血流入蛊盘。林清羽观察了片刻,惊讶道:你竟然没有中蛊。
    沈淮识问:林太医为何会觉得我中蛊了?
    太子如此对你,你仍对太子死心塌地,情深义重。除了身中痴情蛊,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沈淮识面露苦笑:林太医,你为何总是瞧不上我。
    林清羽看着他:不是我瞧不上你,是你自己瞧不上自己。
    第53章
    林清羽虽然没把沈淮识当朋友,但对他的经历还算了解。沈淮识和萧琤自幼相识,练武是为了保护萧琤,本就已经把自己放在忠仆的位置上。他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后来萧琤又救了他的性命,他对萧琤自然更加千依百顺,唯命是从。
    平心而论,沈淮识是一个合格的仆人。但他要的不是萧琤的忠仆,而是能杀死萧琤的棋子。目前他多次尝试,均未有良效。可见想让沈淮识能为他所用,言语的刺激远远不够,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看沈淮识一副默默然的样子,林清羽懒得再说下去:你的伤,给我看看。
    沈淮识拿的药膏一般是给宫里的娘娘初次承宠后用的。由此可见,沈淮识伤在难以启齿的地方。
    沈淮识霍然抬头,脸上才褪下的红又攀了上来,惊得说不出话。
    林清羽淡道:身为医者,我什么没见过。
    沈淮识猛地站起身,快速道:也不是什么大伤,我还有事
    以你的体格,都已经到了要来千草堂拿药的地步,定然伤得不轻。你不必介怀,我不好男风。林清羽说着,不自觉地顿了一顿,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沈淮识几乎要跪下来求林清羽别说了:多谢林太医,我还是先走一步了。他刚转身,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大晚上的,谁在那说话呢?
    林清羽认出这是六品医官洪长丰的声音。他和洪长丰因为解药送迟一事产生嫌隙,之前洪长丰还算收敛,自从他父亲被贬后,洪长丰就不再掩饰对他的嫉恨: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男妻之类的字眼,总让他在夜间轮值,派一些平常人不愿去的活给他,比如给宫里脾气最坏的老太妃看诊,谁病得比较恶心也让他去处理。
    林清羽对此倒没特别大的意见。大概是和胡吉走得近了,他现在也觉得给谁看病都一样,即便是奴才,那也是一条人命。但如果洪长丰要在此事之外招惹他,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洪长丰一见到他就摆起了脸色:都过宵禁了,你还在千草堂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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