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上去穿得有模有样,走近一看却哪里都不太对劲,像个第一次学会自己穿衣服的小朋友,肩线对不齐整也就算了,似乎还扣错了扣子。
    过来,他坐在岛台边缘,却无端坐出了在课桌上晃悠两条腿的自在,招了招手让人走到近前,这个姿势比枕霄矮了不止一个头,他只好直起身子去替人整理衣着,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吐槽他,这颗扣子是要扣起来的哎,你怎么连衬衫都能穿得乱七八糟,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谁欺负了呢。
    有点儿像给什么大型犬梳毛,或是给宠物穿那些符合个人癖好的装饰衣服倒也确实是他的个人癖好,依照自己的审美将心上人从头到脚摆弄个遍,还挺有成就感的。
    枕霄起先还会还两句嘴,到后来越说越理亏,索性安静下来,低头默默看他整理,从衬衫袖口到外套翻起的后领一一收拾妥帖。
    替他整理后衣领的时候,夏惊蛰略微探过身子,双手环到他颈后,手指摸索间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暧昧动静,很像个不自知的拥抱。
    好了,还有领带,我就知道你不会系。整理妥当后夏惊蛰拿起他先前扔在自己腿上的那团领带,抬手解开人腰腹间两颗马甲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鬼迷心窍,似乎也被枕霄带跑,忘了穿衣服的正确步骤至少没法穿着外套打领带。
    然而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再穿脱一次却也麻烦,他思忖片刻,还是放弃了让枕霄脱下外套从头再来的念头,指尖捻着他的一侧衣领,将板正的布料略微掀开些许,轻声示意:脱下来一点儿,把衬衫领口露出来。
    枕霄微怔,视线掠过他低垂的眼睫与依然搭载自己腰腹间的细白手指,生平不知第几次后悔起先前补充知识过了头,新世界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还总催生出不合时宜的妄想来,让人进退两难。
    愣着干嘛?夏惊蛰抬眼看向他,眼底鲜亮的疑惑晃过,他心里的鬼就明晰一分。
    没什么,他依着对方的意思掀开衣领,将外套半脱不脱地挂在手臂间,后知后觉补上一句调侃,语气平稳,无辜得让人牙痒,你好像在占我便宜。
    夏惊蛰正解开他的第一颗衬衫扣,好让衣领更顺畅地翻起来,闻言指尖一顿,原本尚算轻柔的动作就掺进几分粗鲁,瞪着他恶声恶气道:也不知道是谁连领带都不会系,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枕霄就抬眉,性格里的恶质被他挑起来,忍不住呛回去:那你不想吗?
    闭嘴,我想个屁。夏惊蛰的视线与他领口齐平,看着那轮廓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没由来地尝出几分心虚,手上便不自觉用了些力气,险些让温情如系领带的场景变成一场谋杀。
    是吗。枕霄不置可否,乖乖闭上嘴,视线却变本加厉地黏在他身上,缠上那几根从宽大的毛衣袖口下伸出的、勾着领带灵活摆弄的手指。
    他不说的时候夏惊蛰还没往歧路里想,左不过觉得是照顾自理能力低下的宠物,这些小事替人代劳也无可厚非。
    然而现在不合时宜的联想被人开了个头,周遭暧昧的滤镜就陡然浓重起来,像是两个人的吐息都化为实质,缠在彼此过近的距离间,让他打温莎结的动作都无端生硬起来,险些忘了这项本该烂熟于心的技能。
    但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帮别人系领带。
    白净熨帖的衬衫领口被掀开,露出内里的皮肤与锁骨轮廓,大约是平时不晒太阳也疏于锻炼的缘故,枕霄比很多同龄人都白一些,那一小片皮肉带着微妙的纤细感,与他的人设相符又不太相符,无端让人心感亵渎。
    夏惊蛰画了这么多年漫画,没吃过猪肉也算看惯了猪跑,当然知道系领带这一场景暗含了多少甜蜜衍生,不自觉将自己代入进去,执着领带一端的手便像握了烫手山芋,陡然尝出几分无措来。
    似乎常有系完领带后顺势亲吻对方的情节,适用于新婚燕尔的夫妇或者热恋期的小情侣。
    而现在枕霄就站在他面前,呼吸自然而然扑落下来,落至耳边时余温还未散尽,其实是很适合
    枕霄看着他柔软黑发下泛红的耳廓,心想这个人实在脸皮薄,一点害羞的情绪都会被耳朵出卖彻底。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似乎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暴露心情的不止耳朵,还有些其他不可言说的部位。
    幸好夏惊蛰还算熟练,手指僵硬也没有影响他很快系好领带再别上领带夹却在碰到马甲衣扣时晃了神,心虚似的甩下一句你自己扣,就从他和岛台间的空隙里挤出去,像是落荒而逃。
    枕霄呼吸一滞,忘了调侃他丢人的行径,静静穿好外套,低头去扣腰腹间的扣子,被他碰过的地方像点了一团火,又被领带夹冷硬的金属质感压下,不伦不类地细细烧着,烧得他心神不宁。
    逃走的人抱着衣服转身进了更衣间,依照常理,这时候他似乎该乖乖等在这里,等夏惊蛰收拾完自己,再一起出发去赴那位编辑的婚宴。
    然而惯常优越的头脑却像中了邪般误入歧途,无视理智管辖,自顾自想象起门后更衣间内的情景来几分钟前他才从那里走出来,对其中狭窄却有秩的陈设布局记忆清晰,甚至能想出夏惊蛰是如何脱下身上宽松的毛衣,换成合乎尺寸的衬衫,还有其他他从未见过的金贵配饰
    这个人似乎习惯抓着衣领将衣服自下而上地脱下,衣摆掀起时会露出一截白净的腰,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有力,而那几根陷在柔软毛衣里的手指不久前还搭在他腰腹间,替他解开扣错的衣扣,动作灵活又细致,指节微微泛着红
    刚才系领带的时候,好像很适合低头去亲他。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吓了一跳,枕霄猛地抬起头,做贼心虚般扫视一圈,确定夏惊蛰还在换衣服才松了口气,到底没再放任自己的臆想疯长,起身去敲更衣室的门,象征性问了一句:洗手间在哪?
    出门左拐,夏惊蛰的声音从门那侧传过来,有些闷,走到底就是。
    第60章 幼稚
    夏惊蛰家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然而或许因为年岁渐长,记忆中迷宫一般似乎永远也探索不完的屋宅,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处寻常的四层别墅据夏惊蛰说,他外婆出事之后被接到国外疗养,他也从走读变为住校,这处住所便再没有人居住了。
    从更衣室到洗手间要穿过长长的走廊,能越过扶栏看见一楼的光景,整个房子的色调都是深沉且暗的,实木居多,墙又是突兀的白,走在其中多少令人觉得压抑,像被关进古时门庭深深的阴冷宅院里,即使处处装点假花,灯光也充足,却依然笼罩在阴沉昏暗里,见不到阳光。
    这样的成长环境,又没有父母陪在身边,到底怎么才能养出那样一个小太阳似的人来小时候没来得及深思,现在他终于有余裕去想,却似乎早已错失时机,答案也无从追溯了。
    现在的夏惊蛰在人前十足冰冷,疏离又锋芒毕露的模样,反倒与这里阴冷的氛围不谋而合。
    周遭陈设熟悉得令人如坐针毡,又催生出物是人非的愧疚来,枕霄一刻也不想多待,先前萦绕在心头的火终于彻底熄灭,被灌注的阴沉取代,一路凉到了指尖。
    却也没有回到更衣室也能心如止水的底气,只好走过场似的去了洗手间又回来,站在走廊一侧背对着衣帽间的方向消磨时间所幸换衣服时没忘了把手机放进现在的外套口袋,还能拿出来刷一刷,总好过真的罚站。
    他没什么固定的联系人,平时有联系的除了夏惊蛰就是群,此刻堆积在屏幕上的消息也自然来源于那两个群聊,内容不出意料,关于那场本该安排在最后一天却被人告密、终究不得不取消的校外排练。
    倒也不全是为了排练,先前群里讨论时有人提过聚餐去KTV之类的其他活动,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被提上日程少年垂下视线,很快掠过屏幕上长长短短的聊天消息,如是想道。
    反正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提不提似乎也无关紧要对他而言寻常高中生的小小期盼陌生又遥远,不过是凝结在对话框里无机质的字句,从玻璃般澄净的瞳眸中滑过,激不起半分波澜。
    或许因为结局已定,班级群里义愤填膺的讨论没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作业之类更为沉重的内容淹没了。他草草翻看一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失望,面无表情地退出聊天窗口,点开了另一个他一手建立的匿名聊天群。
    相比之下,这个群里的内容就丰富得多,也露骨,十几分钟前还有人说话,多半是些宣泄不满的脏话,还有对告密者身份的猜测。
    他顺着最后一条消息往上翻,完成任务似的对那些聊天记录做阅读理解,翻着翻着指尖一顿,眼角就陡然眯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屏幕中央赫然陈列着来源于同一个人的阴谋论,围绕他的名字展开,将告密者的身份生硬又毫无道理地扣在了他头上。
    老女人对他多好啊,就差把偏袒写脸上了,那种小白脸,背地里肯定耍了不少花招
    而且理智分析,他之前不是退节目了吗
    肯定是嫉妒我们排练得那么好,还组团出去玩,偷偷告密去了
    自己人没必要卖自己人啊,但他又不是自己人
    原来被人造谣泼脏水是这种感觉蜚短流长,人言可畏,他不是不知道,然而第一次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亲身体验,才觉出其中的无力与屈辱,又想起夏惊蛰提起往事时候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心口一涩,就后知后觉尝到了疼。
    煞有介事的猜测持续了十几条,也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聊天者开了匿名,他看不见对方的信息,却能从遣词造句的习惯猜测一二只是懒得去猜,他没有多少自证清白的兴趣,看见自己的名字时烦躁一晃而过,怒意也很快被压回沉冰之下再起不能,只留下些许理性使然的好奇,关于为什么突然提到了他,又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往上翻了几行,答案便不期然闯进视野,将他堪堪压下的火气揉成一团,一时间不知该发作还是彻底熄灭。
    换个角度想,说不定不是内鬼呢?比如那个夏惊蛰
    但他不在班群里啊
    那他同桌总在吧
    反正全班就他俩没参加,而且那小子平时就挺不合群的,也不说话,鬼知道他都在想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李代桃僵么,他好像替夏惊蛰承受了一条莫须有的罪名。
    拿着手机的手顿在半空,少年回过头,看向衣帽间半掩的房门,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心疼与愤怒两相掺半,浮在最上层的念头却与两者都无关,尤其荒唐幸好,最终被造谣的人是他,不是夏惊蛰。
    或许是心灵感应,或者别的什么冥冥中的神灵使然,下一秒半掩的门被人推开,占据他全部私心的人就这么走进他视野里,穿着白衬衫与深浅灰条纹的马甲,黑发扎起,和平时相似又不尽然。
    他一怔,脑海里纷纷扬扬的念头就这么沉淀下来,悄无声息地凝结让路,腾出大片澄明的空白来,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完完整整装进里面,珍而重之。
    里面刚好有定型喷雾,就随便弄了一下,夏惊蛰走到他面前,略微仰头看着他,语气难得迟疑,不难看吧?会不会显得很娘?
    于是那明晰的五官就凑到近前,惯常被刘海遮掩的眉眼显露在灯光下,陡然驱散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阴沉枕霄下意识想后退,又不知为何没能成功,生生怔在原地,鬼使神差地想,也是,无关乎环境的,他本来就是太阳。
    不会的,很好看,他听见自己低低的话音,急于证明什么一般,又刻意提高了,你这样很好看。
    夏惊蛰才惊觉凑得过于近了,故作镇定地退后一步,抬手将落下的鬓发别到耳后,掩饰那一点暧昧不清的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咬着舌尖抽了口气,才吐出完整的两个字来:傻逼。
    平时别扭又捉摸不透,怎么突然打直球上一次被莫名其妙的直球攻势击溃还是两人一起在教室外罚站那天,他被对方一句过分直白的保护你晃了心神,就这么一时冲动交出了真心。
    偏偏他又很吃这一套,小时候受不了玩伴偶尔不加遮掩的直白亲昵,长大也不见得长进多少,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夸得心跳加速无所适从。
    尤其是心上人被收拾成最合乎他审美的模样,用那种他向来受不了的眼神看着他,专注又认真的,勾人陷落。
    枕霄却像是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依旧着了魔似的直直看着他,直到他被缠得受不了,抬起胳膊作势要动手,对方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握住他伸到半空的手腕,没头没尾地添上一句:你这样挺好的。
    夏惊蛰:?
    挺好的,枕霄就用那种专注的、让他如坐针毡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很好。
    抓着他手腕的手比他想象中更有力,以至于他晃了晃,居然没能挣脱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枕霄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更认真些,和这个人的动作一样强硬得不容置喙如果这么看着他的人不是枕霄,而是随便什么不识好歹的陌生人,又或者现在他还没对眼前的人动心,这样的眼神大约能激起他十足的烦躁。
    然而偏偏是枕霄。
    于是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应和突如其来的让他觉得有点儿别扭的肯定,劝哄什么坏脾气的动物般动了动手臂,看着他道:松手,弄疼我了。
    或许因为累赘的额发被完全扎起,他的眼睛比以往更清亮些,这么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望过来,便像墨玉之上蒙了一层水枕霄一怔,彻底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他的手,自觉退到了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夏惊蛰被他魔怔似的行为弄得没了脾气,看着他低头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做错了事似的一眼一眼扫过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语气也放软几分: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没什么,枕霄仗着他不在班级群里,随口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就是看见有人诋毁你,班群里,有些不舒服。
    夏惊蛰只穿了衬衫马甲,想的是单一件西装外套对他来说太单薄,他也不太习惯穿得那么正式,索性换成厚一些的常服,到了婚礼现场再脱了装正经在没有暖气的走廊上杵了半天,这时候觉出冷来,就带着他往回走,语气平静得到像反过来宽慰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怎么反应那么大,还以为你被鬼附身了说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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