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找了个大坛子把着味将食材一起放下去做了,装足客人的给送了去,剩下的就留着自家吃,虽然吃不上鸭子,但放了母油和原汤的汁水配着猪皮小菜也很下饭。
    吃得张家人个个肚皮都鼓了起来,夏姐儿吃饱了就想睡,但真让她睡,那是万万不肯的,照她的话说:这得耽误多少玩儿的功夫呐。
    吃饱后在凳子上迷糊了一阵,夏姐儿生怕一醒来天都黑了,就跳下地跺跺脚,看着大姐和小姑:去找花妞玩枣吗?
    张知鱼虽然嫩壳老芯,但白来的童年不耍白不耍,而且古代小孩能玩的游戏还不少,光各种声响形状的哨子就能让一条街的孩子都玩得不带重样,这会儿是冬日,竹枝巷子的女孩子最爱耍的是推枣磨。
    这是个极有意思的游戏,只有冬天她们才能尽情玩耍。张知鱼和月姐儿点点头,跟在矮冬瓜后头一齐往花妞家走。
    李氏赶紧装了一盒子早前做的蜜丸递给张知鱼,女孩子们在一起玩久了,难免会吃点小食,人人都带一点凑起来也不少了。
    何况推枣磨得用枣子,枣子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十几文才能买一小把,谁家肯拿了给孩子耍?但宝妞家院子里有颗大枣树,每冬都能结许多枣,只因那枣子不知怎么长得又酸又小,卖也卖不掉,自家吃也吃不完,每年都好些烂在地上,全嚯嚯了宝妞娘也不心疼。
    话是这么说,但邻里间的关系若不时时上心,改明儿吵了架,脸一变就开始翻旧账的也不少,所以知点礼的主妇都不肯自家小孩平白使了人家的枣,再不好吃那也是别人家的。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周围几条巷子的孩子都会带着长辈装的不值钱的吃食来找花妞推枣磨。
    花妞家的门如今一吃了午饭就得等到晚饭时才关,里边的孩子总是来了一堆又一堆。
    张知鱼去的时候,里边已经有些人了,花妞家离着张家只隔了两三户,几个小孩经常作堆,彼此都熟悉得很,一见她们来了,花妞就丢下正玩得欢的女孩子,重新拿了三颗鲜枣子,又从角落里拿了一把东西过来。
    推枣磨不仅需要三颗枣子,还需要一根细细的竹篾。张知鱼精挑细选了一颗最大的枣子竖着从中间分成两半露出枣核来。再取了三根和牙签似的小木棍,从大枣下边插进去放在平底上,这样瞧着就像一个小小的磨台,最后取一根小竹条两头也插了小枣儿放在枣核尖上推动,谁转动的时候久谁就算赢。
    一群小孩子在院子里玩得高兴,忽然有人挤眉弄眼地朝门口努嘴。
    张知鱼一回头就见着桂花一个人脏兮兮地站在门口往里看。
    小孩子是最懂眼色的,样样捡着大人学。开始爹娘祖母不让他们和桂花玩,孩子们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但小伙伴那么多,几天就把桂花忘个干净。日子一久,再见到桂花就会嫌弃她脏了。
    一个胖胖的小丫头就跑过去把门一关,还挥挥鼻子嘻嘻哈哈笑:桂花你不香啦,臭孩子不能跟我们玩儿。
    这话好似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桂花心坎上,她看着往日伙伴们个个穿着干净的衣裳,身上甜蜜蜜地散发着娘亲的香气,一下子整张脸都白了起来。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真的没有娘了。
    隔着一条门缝,张知鱼看见桂花暗淡下去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忍。
    好在人群里也不尽是无知的小孩,七八岁对她们这样的门户来说,已经是开窍的年纪了。往日跟桂花一起玩的小毛就丢下枣子开了门,从腰上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桂花,这是我娘给我做的虾饼,可好吃了。
    花妞跟张知鱼差不多大,做为东道主她也很讲面子,不想做赶客出门的恶事,但她也不想桂花进来,就拣了两捧枣子塞到桂花手里,你就在这儿吃了再家去吧,你嫂子又要抢你呢。
    桂花羞得脸通红,好似衣服被人脱了个精光,心里冻得慌。
    张知鱼看她脸上有着微微的潮红,大冬日的穿的裤子脚腕还少了一截,就问:我给你把把脉怎么样?我听阿公说过很多了。
    桂花之前已经在纯氏那里听过张家姐儿识字了,这会儿又听她说自己在跟着阿公学看病,眼前就浮现出大哥做事时总要避开自己的样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夏姐儿坐在门槛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立刻抬头凶巴巴地道:怎么不可能,我大姐就是学了,我爹还是大姐以后是小神医,要去保和堂坐诊呢!
    桂花闻着鼻尖传来的一丝肉香,肚子里跟水开了似的翻个不停,脸色瞬间更红了。
    这样的小孩儿在现代愁的还是写不完的作业,桂花却已经开始为生计担忧了。张知鱼想起桂花娘平时连煮过肉的刷锅水都要下了黄瓜做道荤汤,如今却全便宜了大媳妇儿,自家女儿却过得比小叫花还不如。
    遂摸出李氏装的丸子,给眼巴巴的小妹和月姐儿塞了一个在嘴里,把剩下的递过去,还是热得呢,你快吃吧。
    桂花好些日子没吃过鱼肉了,实在馋得慌,就小心地接过来靠在花妞家墙边上吃,不知不觉就被张知鱼摸了脉。
    最近张家人的脉都被她翻来覆去摸了个遍,但除了自家爹的脉跳得又快又有力和王阿婆的比较弱外,其他人她都没摸出什么区别。
    但跟桂花比起来,这差别就大了,张知鱼闭眼凝神听起来,顺着指尖似乎都能听到咚咚咚的血液流动,但桂花的脉跳得很慢,比起夏姐儿的弱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深的她暂时看不出来,但一看她这样子谁不知道她身子虚?
    张知鱼想起大中午的纯氏都不给桂花一顿饭,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脉听起来还没夏姐儿强,嫂子是不是不给你饭吃?你告诉你爹了吗?
    桂花缩回手,把吃过的盒子用还干净的手擦了擦还过去:我有的吃,就是吃不饱,爹不管这些呢。
    张知鱼看着她这幅消沉的样子,一双坚定明亮的眼睛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我有几个连家也没有的朋友,她们如今还住在善堂学本事呢,她们打算学好了就出来找小工养活自己,你也得找机会学点东西,以后就不怕你嫂子了。
    可是本事怎么会传给我,我家还有侄儿,大嫂说家里的都是侄儿的。
    笨,不教你你不会偷着学吗?月姐儿也把包里的糕递给她道。
    桂花看着张家姐儿发亮的眼睛,纯氏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都没说出口。
    张知鱼见她嘴巴张张合合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就问是不是没吃饱?
    夏姐儿一听有人没吃饱就睁了眼,把自己兜里揣的糕给桂花,小可怜,快吃,娘说要长身体不能饿呢。
    在她心里,吃不饱那就是天塌了一般的惨事啦。
    桂花接过糕,眼眶一热,就将纯氏的话说了,我大嫂叫我来问你们家赚了多少钱,还让我问你们是不是都在念书了。
    第22章 、猛虎下山啦
    桂花自从娘走了后,性子就变了许多,对好坏一下就清楚了,知道这事儿大嫂不占理,但她也是万家人,大嫂丢脸就是她丢人。见鱼姐儿几个这样好,羞愧得都不敢抬头看她们,转身就往家走。
    但迈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小,这小小一段路来时她就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还没到张家就瞧见张家姐妹进了花妞家。现在问不出纯氏想晓得的话儿,还不知嫂嫂要如何磋磨自己。
    小毛就住万家隔壁,万家打个喷嚏那声音都得传到她耳朵里,怎么不知桂花在怕什么。但纯氏无论在家怎么对桂花,外人在时也不敢过分,就跟在她后边,我玩累了,也跟你一起家去睡觉。
    桂花怎不知她的意思,只感激地一笑。
    张知鱼听她这样说,也板了脸,我也送你回家,有话她自家跟我说。她敢说我就告诉我娘去。
    李氏再软和也不是个泥人,真欺负到她家门上来,还不得被她娘撕了?
    夏姐儿就是她大姐的蛔虫,一听就捂住屁股,又伤心又得意:我娘打人可疼了,真的,我不骗你。
    桂花被逗得一笑,心神松了许多,便点头应下来。
    那头纯氏抱着不满两岁的儿子虎头,吃了饭就翘了脚在门口磕瓜子,冷眼看着两个妯娌在厨房忙活。万老头吃饭爱喝口酒,家里买不起那许多,一杯酒他能兑半杯水只慢慢尝点子香味,这番下来万家用饭的时候就太长了。
    往日都是她守着老杂毛吃喝,如今这活儿被她分派出去,自个儿好不悠闲,远远地见着桂花手里拿了两捧枣,还不待人进家门就一把抓过来,塞了一颗在嘴里嚼起来,酸得脸都皱了还不肯吐,我就说让你出去吧,在家里哪有枣子吃。
    灶上两个嫂嫂见着小姑子回来也伸出脑袋喊:小姑子回来了,正好来搭把手,你侄女哭着要娘嘞。
    张知鱼拉住桂花,我刚给桂花把了脉,桂花都饿病了,纯嫂子你是不是不给桂花饭吃?
    纯氏脸皮早比城墙还厚,听鱼姐儿这样说,把瓜子皮一吐就笑,哎呦,你才多大点都会把脉了,可见外边说的是真的了。只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跟张家可比不得,家里没食孩子都得下地,不光桂花饿,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也就你们家太娇惯孩子,还教丫头片子认字,要你嫂子说,还不如教教小虎,都是街坊,以后小虎有出息了还能忘了你们姊妹?你娘可没给你们生个哥哥弟弟,来日嫁出去被夫家打了都没个人撑腰子。
    这话儿简直就没盼着张家一点儿好。
    张知鱼瞪她:你想给我家便宜儿子,也得想想我爹干不干呐。
    爹没说在外边有小孩呀。夏姐儿也懵了,凑过去看了两眼小虎,皱了眉道,大姐,他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他丑丑的不像。
    张知鱼好悬没笑破肚皮,点点头装模作样道:咱们回家问问爹,这事不好说呢,有的小孩儿长大了就好看了。
    姊妹两个险没把纯氏气晕过去,这话传出去她脸还要不要了?厨房两个妯娌也笑得打跌,直往屋里喊:大郎,你儿子要改姓喽。
    万大郎自知道老婆打的什么主意,就看虎头那样子,就错不了是他的。嘴上占两句便宜算什么,真把钱要了来才是本事。故此提了被子将耳朵一罩假装打起鼾来。
    纯氏也知道丈夫是个什么性子,半点不怕,把腿一放回头就对两个妯娌骂起来,我当是谁,两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在这个家咯咯叫,梨花巷子的姐儿都见要叫堕胎药的,偏生咱家连个反胃的都没,我看还不如叫两兄弟从外边要一个回来,也免得以后两房绝了后。
    在这个时候,长嫂如母并不是一句空话儿,纯氏积威已久,两个妯娌得这一顿排头,都闷了头做事不吱声儿。
    纯氏这才满意一笑,眼珠一转又看着鱼姐儿三个道:你娘在春河上究竟发了多少财,瞒得这样紧。
    张知鱼就道:我回家就帮你问我娘。
    纯氏一噎,没想到这小鬼头这般难缠,她哪里敢找到李氏身上去,还不得被骂个臭死。
    那头正打陀螺的牛哥儿早早就瞧见纯氏这顿威风,唬得忙不迭地回家拉着娘往外走,纯嫂子说虎头是张伯伯的孩子,鱼妹妹都要跟她打起来啦。
    黎氏停了拣菜的手,想起纯氏那张颧骨高耸的刻薄脸,又想想李氏润白的鹅蛋脸,笑得直掉泪:小猢狲,快别逗你娘。
    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纯嫂子还说让以后虎子给鱼妹妹撑腰呐。牛哥儿急得不行在地上都快转成哈巴狗儿了。
    黎氏见他不似扯谎,心里也狐疑起来,没准儿张大郎就喜欢丑婆娘呢?如今她跟李氏走得越来越近,怕鱼姐儿几个吃了亏,起身就往万家走。
    隔着老远就听见这场官司,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几步过去就高声骂起来,不害臊的老咬虫,我当是谁说有了张大郎的儿,原是你这王八见了都缩头的丑婆娘。李家妹子不在,我也不是个死的,人家赚多少钱有你什么事?青竹蛇儿口的老毒妇,整日乱喷粪,有空在这儿嚼舌头不如给桂花娘磕几个头,谁不知道她才走没一年你就要把桂花磋磨死了?也不怕人晚上站在你床头笑。
    这就是市井妇人的厉害了,真动起来谁不会撒泼?黎氏本来性子就比李氏暴了不知道多少,一张嘴就把个身经百战的纯氏骂得面红耳赤。
    几回下来要不是另两个妯娌上去拉着,当场就要打起来。
    若非自家也搅合在里头,张知鱼都要鼓起掌来。黎氏三两句就将纯氏堵得面皮紫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看得张知鱼直叹,黎婶子真如猛虎也。
    不仅她,夏姐儿两个何曾听过这等粗话,一时间仿佛新开了一窍,虽还听不大懂,但面上都有些意犹未尽起来,盼着黎婶婶再多说两句。
    但堂屋里本坐得老神在,只当听戏的万老头就不那么舒坦了,他简直被气得哆嗦呐。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我下周还想上一个榜单再入v,因为同期实在好厉害,不再上一个我心里没底。而且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所以很期待。这周就只能两千和三千隔着更啦,希望大家见谅,谢谢大家~么么
    感谢在20220310 06:36:34~20220311 06:1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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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桂花和贵妃
    万老头自桂花娘死了,身边没个人磨着早不做工了,只专心享子孙福,日日在巷子里晃荡,家里种了几窝白菜都被他割了送给周围的老寡妇。
    对着小闺女这事儿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来,他都当不知道,这会儿被黎氏堵住一骂,只觉得颜面扫地,阴着脸出来就给了儿媳妇儿一个巴掌,打得纯氏一趔趄,脸登时肿得老高,早知道娶你这样的毒妇,还不如让老大绝了后。
    这一巴掌下来,连黎氏都收了声儿,街坊四邻听见动静就有人站在门口瞧乐子,巷子这样窄,谁家没被纯氏占过便宜?多少人早看不惯,见她倒霉都很有些解气。
    小毛娘从墙那头搭了梯子往万家院子里望,还没笑出声就见着小毛雄赳赳地和几个女孩站在桂花身旁,眉毛一竖就跳下来扯着耳朵把她拉回去,自己还倒回来瞧。
    在南城的地界上,公爹打儿媳简直闻所未闻,尤其周围早在她跟黎氏吵架时就站了不少人。纯氏再不成样子也受不得如此羞辱,捂着脸往地上一坐就嚎哭起来,万全福你就是个虾鳝腰的死人,人家都合伙打到我脸上来了,你还有脸发梦!
    万大郎跟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外边闹得有些不像,面上也烧得慌,抹了嘴出来就道,爹的话还能有错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不知事?以后得好生改改,我们老万家可不能有泼妇。罢了一甩手就捂着脸往外走,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婆娘和吓得嚎啕大哭的儿子一眼。
    桂花看着满屋子的万家人,一颗心直往下掉,她以前以为爹和哥哥不肯给她出头是因为更喜欢纯氏,但她现在明白了,纯氏跟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只在乎自己,根本不在乎别人。
    想通这一点后,那些被至亲忽视的不甘和怨恨,在这一瞬间似乎一下就离她远去了。
    张知鱼放下捂住夏姐儿耳朵的手,拉了桂花往她屋子里走,见着人多万老头要脸,眼睛一转就大声道:桂花,你吃饭了吗?
    桂花见着还有人给自己撑腰子,心中一暖,摇摇头也高声回:没有呢,从早上就洗衣服,现在也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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