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她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是,如今看来,再漂亮的美人蛇、再训练有素的杀手,都似乎已经坠于情爱。哪怕已经成了大周天子的枕上娇,却依旧屁颠屁颠跟在玄英身后,眼底是化不了的浓浓爱意。而她时不时瞪着裴言昭,嫉妒像是红灿灿的火,将目光烧得灼热。
    你便是那大月的神女?听说大月女子善舞,那日便是你一舞胡旋将父皇迷的神魂颠倒?
    怎么着,小美人,本宫也想着欣赏欣赏你那曼妙的舞姿。
    晏妙年喝醉了,又仗着自己受宠说了些不着四六、无法无天的胡话,竟敢像使唤舞姬一般,叫父皇刚收的小妾给自己献舞。
    晏希白刚想开口呵斥,望舒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殿下,一起看个热闹。
    他只当望舒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方才愠怒的气势一下子消散如烟,他装作醉酒之态,懒洋洋半撑着身子后躺,笑着做了个口型,如你所愿。
    随后将喧闹抛之脑后,浅浅闭上了眼,好似看不见一般。
    晏妙年还在缠着要她跳舞,怎么,你可是看不起本宫,连寻个开心都不愿。
    大月神女尴尬的笑着,周遭如同结了冰一般静悄悄的。她求助地看向大月王子,玄英沉默半晌后,笑道:还不快谢过公主抬爱。
    这便是要她跳的意思。
    她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从小学的便是这些勾引人、讨人欢心的功夫。曾经那点自尊也早被踩在泥里,一文不值。
    只是玄英的目光从来不曾驻留在自己身上,哪怕他们是从小到大,相互扶持的情谊。他深爱着那个哑女,即使她曾经欺骗他、戏耍他、抛弃他。
    她应该感恩才对,毕竟她的一切都是大月王子赠予。若不是他,这个无父无母、无枝可依的可怜人早早便死在了大雪封山,千里皑皑银装的冬季。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她那么爱他,即使玄英决定将她永远留在大周,让她侍奉一个白发苍苍,按年龄甚至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大月神女理了理衣襟,站起来,盈盈施礼,随后看着裴言昭,道:据我所知,裴医工是凉州人,哪儿离我们大月也近,好似隔着遥遥的大漠也能听见日夜不绝的琵琶声。
    或许我这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可否劳请裴医工赏脸为我弹上一曲琵琶,免得辜负了众人雅兴。
    裴言昭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望舒能感受到,她及其厌恶这位神女。
    裴言昭罕见地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
    望舒知道,没直接抽鞭子甩袖走人,便是她对这宴会主人极大的敬礼了。
    望舒本想着替裴言昭说些什么,那大月王子便匆匆开口,还是罢了,昭昭自小醉心医术,又怎会谈琵琶。
    既然如此,那真是可惜。
    大月神女换了身衣裳,妖妖艳艳,袅娜多姿。漂亮的事物总是让人心驰神往,有人真正欣赏她跳的舞,也有人暗声斥责她是狐媚子。
    望舒正看得入神,身旁装睡的晏希白缓缓睁开了眼,眸光带水,有些懵懂的天真,声音却慵懒勾人,他轻声道:本宫不胜酒力,有些头昏脑胀,戚娘子能否领路,携本宫出去透透气。
    见望舒如同柳下惠坐怀不乱,他勾了勾她的手指,带这些撒娇的语气,道:戚娘子,陪本宫出去走走。
    望舒被他勾的痒痒的,耳朵痒,手也痒。她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虚扶着晏希白,他借力起来,却好似真的喝醉酒一般,脚步悬浮,一个踉跄扶上了望舒的腰。他慌慌张张低着头,说道:抱歉,娘子,是本宫失礼了。
    可他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望舒甚至能看见,他那隐于众人之下,却微微上扬的嘴角。
    望舒低声恼道:你还笑,分明就是故意的。
    两人前后脚离了宴厅。
    晏希白未曾让手下跟着,走到花园之中,他想要牵起望舒的手,却被躲开了,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牵着她的衣袖。
    他半开玩笑的说道:望舒可是生了醋意?
    望舒刚想问吃谁的醋,却恍然意识到他在说那大月神女,她难免觉得有些可笑,她是你父皇的女人,有什么好酸的。
    他疑惑道:那为何任由柔嘉醉酒蓄意寻事?
    不过是想看一场热闹罢了,但那大月王子与裴言昭却似乎有些熟稔。
    望舒凝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怨侣。
    他们之间,有情亦无情。
    晏希白:我也觉得稀奇,多次想明里暗里派人找裴言昭问话,楚凌云却好似护犊子一般,死死不让我的人靠近。后来派人问了几个与她相识的将士,也只是知道她无父无母。而凉州那边也开始着手探听她的底细,却迟迟未能传来消息。
    他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出口,却犹豫不决。
    望舒期盼地看着他,她想起了前世晏希白被废太子之位,戚家功高震主,屡遭打压,大父被迫辞官归隐,一时之间失了往日风光,步步如履薄冰。
    她找到晏希白,说道:殿下,我将是您最忠实的盟友。
    她如今也说了一样的话。
    晏希白轻笑一声,低着头,像是没有底气一般,可总归还是不想让你淌这趟浑水。
    望舒摇了摇头,沉着脸说:你我将来即是夫妻,理应同进退,共患难。
    他想了想措辞,道:此次大月王子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议和,表面自然是亲如一家,可背地里那些阴险勾当又有几人得知?
    就怕他们明里暗里留下奸细,后患无穷。
    我知道裴娘子心忧百姓,在军营中以女子之身救死扶伤,断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叛国之事。但她与那大月王子、神女之间也是暗流涌动,似乎是旧相识,或许这将会是一个突破点。
    晏希白继续说道:裴言昭在京中并无交好之人,而她屡屡主动接近望舒。若是可以,劳请娘子代为探听。
    望舒笑着,靠在他身上,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我是大周人,大月犯我国土,戚家一家老小主动请缨上阵杀敌,九死一生险些命丧疆场,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裴娘子也是大周人,若大月胜了,首先攻破的便是她的家乡凉州,我们对大月人能有什么情感吗?
    所以殿下,这些事情望舒没有理由不帮忙的。
    *
    望舒还想着该怎么跟裴言昭套话,凑巧便看见了她正在大街上与大月王子玄英相互拉扯。望舒下了马车,在拐角处听了会儿墙角。
    那玄英虽是异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
    裴言昭正欲离开,他却死死拽紧她的臂弯,昭昭,你听我解释。
    裴言昭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桎梏,眼中却似乎有泪光闪烁。
    有什么好解释的。望舒轻声替她说道。
    玄英开始控诉:你总不能因为别人做错了事,却怪罪到我身上,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她私下找你之事,我当真不知情。若你觉得气不过,我我让她亲自向你道歉。
    望舒:哦豁,好戏开场。
    裴言昭握紧了拳头,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珍珠,不断掉落。
    曾经一袭红衣笑着要请望舒喝酒的姑娘,未曾想竟会受这种委屈。
    玄英觉得她已经心软,继续说这些甜言蜜语,那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未来。昭昭,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我常常后悔,若是那日我带着你一起离开,会不会我们现在都已经生儿育女。
    昭昭,你本该是我的妻子啊。若你愿意,我便想大周皇帝请命,赠予你郡主封号,与我们大月和亲。
    昭昭,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谁料,裴言昭一个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玄英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昭昭,我
    望舒见场面有些难堪,走了过去,她倒是不稀罕向这劳什子王子行礼,望舒直接挽上了裴言昭的手,笑着说:裴娘子,真是好巧。那日酒楼初见,我便与你说家中埋了烈酒,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邀请娘子到家中小酌一杯?
    裴言昭点了点头,跟着她上了马车,徒余那玄英在身后痴痴站着。
    望舒想,鱼儿上钩了。
    第39章 她第一次懵懵懂懂爱人
    望舒就像是拐卖了一只, 不知世事、迷了归途的小羊羔,她温温柔柔的,一路牵着裴言昭的手, 一起回到了戚府。
    望舒送给她三月里晒干了,还熏着香的桃花, 哄她品尝从小便爱的糕点, 请她喝着埋了多年的女儿红。
    裴言昭难受到想靠烈酒麻痹自己,可她也曾自诩千杯不醉, 无论如何都还是清醒着伤心, 最后又情难自已哭了出来。
    昭昭,我抱抱你吧,不要再伤心了。望舒平生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安慰人。
    她躺在望舒怀中,喉咙发出嘶哑而又痛苦的呜咽,她抱着头, 哭到身体颤抖、哭到脸都在发麻。
    望舒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心也碎了一地,她拿起手帕, 不断为她抹去眼泪。
    无父无母的孤女,独自在苦寒的边境长大。没有人会嘱咐她天冷穿衣, 没有人会在耳畔叮咛,要她吃些热食。日复一日, 天亮了是孤身一人,拍拍身后灰尘, 便要往那繁华中去。傍晚归家,可偌大的人间, 竟然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留。
    她说要救死扶伤, 可生而为人, 又着实太苦,多少有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说要游遍江河山川,因为不知家在何方。她第一次懵懵懂懂爱人,兴高采烈想要和他组建家庭,可一觉醒来却万事成空。
    到头来再次于陌生中因缘际会,玄英说他有太多的苦衷,有太多的遗憾,他伤心的说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裴言昭却只能摇着头,就当是一场错误吧。
    你是敌国的王子,无端挑起战争,杀我族人。又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蓄谋,你未曾失忆,只是想借机留在凉州,窃取城防图。
    你对我动了真心,可到头来依旧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弃我而去。
    望舒抱着她,有一刻甚至在想,她哭的这般伤心,什么都不要问了吧。
    可她终究是半哄着开口道:昭昭,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吗,说出来或许便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乖乖点了点头,望舒让人拿出纸笔,她哭着,却事无巨细写了下来,手甚至抽泣得微微颤抖,写出来有些凌乱。
    望舒伸手覆在她笔上,昭昭,拿稳了。
    不哭,也不要害怕,都过去了的,快些释怀往前看吧。
    望舒就这样,好像看了一个冗长又遥远的故事。
    当真是孽缘。
    好事没好报,人善遭人欺。
    望舒劝道:利益至上,他未必有多喜欢你,论起男儿气度,甚至还远比不上楚凌云敢作敢当。
    裴言昭点了点头,在纸上写道:不喜欢他了。
    望舒笑着轻抚她的头发,她像是小鹿般轻轻蹭着,恋眷这一丝温暖。
    昭昭现下住在何处,我好派人送你归去?
    裴言昭写了个酒楼的名字,望舒有些错愕,才恍然想起她不过旅居京城,遂说道:似乎有些远,暮鼓敲响,坊市将要闭门,不如在戚府留宿一晚?
    裴言昭笑着点了点头,不禁想,她们这算是朋友了吗,她还是第一次留宿朋友家中呢。
    那晚,她们坐在花架之下,凉风习习,裴言昭无力地伏在石桌上,侧着头看向天边一轮明月。
    望舒小声道:日后无论身处何方,希望你抬头看见明月之时,内心总是欢愉的。
    她笑弯了眉眼。
    *
    送走裴言昭之后,许是这些事情全都关乎情爱,太过琐碎又显得无关紧要,望舒并未将一切告诉晏希白,只是说明二人关系,并约他有空相会。
    这日,望舒正在酒楼上听曲,歌女唱得她昏昏欲睡,一时间竟未察觉身后来了人。
    直到他挽起望舒那一抹松散开的碎发,她转身回眸,有些惊喜地笑道:殿下怎么得空过来了?
    他替望舒松了发钗,将鬓发挽好。随后在她身旁坐下,温吞地回复道:刚下早朝,听柔嘉说你在这儿听曲,想着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望舒替他倒了一盏温茶,隔着罗帷吩咐歌女,唱你拿手的,若是得了殿下几句夸奖,改明便是全京城的红人。
    那抹倩影微微下了身行礼,回道:是,娘子。
    晏希白抿了一口茶,随后轻声说道:那裴言昭与大月王子之间的纠葛,若是男欢女爱,两厢情愿,我也无意干扰。
    今日,大月王子隐隐约约向父皇提出,他甚是钟意裴言昭,希望能将她封为和亲公主,嫁到大月。
    望舒皱起眉头,可裴言昭分明不愿。
    嗯,父皇说裴言昭于大周有功,还需问过她的意见。
    望舒只觉得这些事情甚是烦人,那殿下,有何打算?
    晏希白凑近了些,在她身侧轻声道:望舒,那大月神女以媚香勾引父皇,本就不成体统,这些天又派遣下人,频繁出入二皇子府。
    你说她在打什么主意?
    望舒摇了摇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这大月神女,只是放在明面上的一步棋,又或者只是障眼法罢了。而暗地里,有哪些官员与大月勾结,达成了交易,这长安城中又混入了哪些奸细,一切都是未知数。
    望舒忽而有些懊恼,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因为楚凌云之事与晏希白置气,平日里更是盯紧了家中作妖的妾室,还要应付长辈替她相看的郎君。
    这些朝中大事,竟是一概不知,如今想帮他揪出一两个乱臣贼子,却也难寻踪迹。
    晏希白继续说道:单单是解决了那大月神女,还远远不够。我要让她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京城之中,而那大月王子却偏偏不能凭此事,寻我麻烦。
    望舒不解,要让一个备受瞩目的人,平白无故凭空消失,又谈何容易?
    他牵着望舒的手,学她平日里挑逗的模样,细细磋磨着,望舒,我知道你可怜那哑女裴言昭。但是,接下来我会利用她,陷害她,以她来要挟大月王子。
    我保证,绝不伤她分毫,会让她平平安安离开京城,也不用去做那和亲公主。
    她沉沉应了声:嗯,我知道太子殿下做事有分寸,自然不会担心。
    晏希白知道她有些许不开心,暧昧地、讨好地蹭了蹭她的侧脸,又轻抚着她的后背,望舒不必想太多,一切有我就好。
    她有些犹豫地问:若是那大月王子与裴言昭皆是虚情假意,又该如何?
    他有些漫不经心,轻声道:所以啊,赌一把吧,看他们之间是否有真心。
    望舒不由嗤笑,真心能值几钱。
    可晏希白,你绝不能负我。说完之后,望舒才一阵错愕,她这是怎么了,毫无缘由便说了这些。
    晏希白笑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好。
    他盼了十几年才有今日,又怎敢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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