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今日想吃些什么,总该轮到我请客。
    她这才放松了些,靠在晏希白肩上,一股脑说了许多菜名。
    *
    望舒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素娥说起之时,仍然不由得心头一紧。
    娘子,不好啦
    前两日,那大月来的神女莫名其妙失了踪迹。禁卫军连夜搜寻,今儿一早在皇宫中的一口水井,捞出了一具尸体,虽然泡发了看不清面孔,但按身形、衣物,还有腰间饰品,都能看出是大月神女。
    而听宫女自陈,不久前神女身体不适,请了裴娘子前去诊治,其间多有刁难,两人似乎是闹了矛盾。
    而事发当日,最后与她见面的,除了大月来的贴身侍女,便是裴娘子了。现下她已锒铛入狱。
    望舒心情许久未能平复,她知道这是晏希白下的套。
    可前几日还躺在她怀中细细哭泣的红衣女郎,终究是卷入了这场未知的风波之中。
    她吩咐道:素娥,去打点打点,我想见见她。
    她继而补充道:就明日,再向太子殿下通传一声。
    是,娘子。
    望舒披着一身黑衣斗篷,在侍卫带领之下,点着一盏油灯,进了阴森森的地牢。
    这里的一切,逼仄、压抑,令人窒息。
    不知犯了何事的罪徒,冷冷的笑着,时而发出尖锐的叫声,时而痴痴的喊着冤啊,更有袒着胸脯的莽汉怒吼道:老子没罪,快放老子出去!
    中气十足的叫声冲破耳道,令人厌烦。望舒冷冷瞥了他一眼,他露出了微笑的笑容,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的不错嘛。
    素娥拽紧拳头,望舒却说:不必理会,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一路向前,长长的暗道看不见尽头。
    望舒问:还未定罪,为何要关在此处?
    带路的侍卫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安排的,娘子放心,也就看着难受,在里边好生伺候着呢。
    望舒终是看到了裴言昭,她面无表情坐在一方床榻之上,无悲亦无喜。
    侍卫开了牢门,望舒走进去,闷闷喊了声:昭昭,我来看看你。
    裴言昭转过头来,她摘下了斗篷,看见望舒的那一刻,她分明是有些欣喜的。
    她那双眼睛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格外的亮。
    望舒让侍卫多点了几盏灯,她遣退众人,拿出纸笔,铺在木桌之上。
    昭昭,你这般聪明,总该是想到了吧。
    第40章 祝她杏林春满
    望舒有些落寞地说:昭昭,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惜,算计过应该就不能当朋友了吧。
    裴言昭听到她的话,身形愣了愣, 收起唇角笑意,埋着头也没有任何表示。
    望舒瞥了一眼她的腰间, 鞭子还在, 或许下一秒她便会恼怒着狠狠甩到望舒身上。
    可终究是我害的你身陷囹圄。望舒轻声道,想怒气冲冲骂我, 或者有什么要求都写出来吧, 我总归是想满足你的。
    裴言昭沉默半晌,一动不动,她不敢抬起头来,害怕与望舒目光相触。
    望舒看着她瘦弱的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她叹了口气, 昭昭,不用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待所有事情结束,你便可以清清白白从这里走出去。
    裴言昭听到这番话, 抬起头来看向望舒。她有些犹豫,最终走到案前, 提笔写道:你们要做些什么?
    望舒看着白纸黑字,却未曾作答。她尚且无法信任裴言昭, 无法将晏希白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继续写道: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望舒一瞬间有些错愕,晃过神来凑到她耳旁, 小声说道:我们要揪出大月的奸细, 要拔掉那些危害江山社稷的蛀虫。
    我们要利用你, 用你胁迫大月王子。
    她睫毛轻颤,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望舒看着她,心脏不由扑通扑通乱跳,她好乖。
    望舒说道:昭昭,陪我们演一场戏吧,看看那大月王子真心几何。
    裴言昭睁大着眼睛,看向望舒,摇了摇头,可是玄英他未必会因为我,任由大月神女死无缘由。
    所以啊,这是一场豪赌。
    她在纸上写道:无论事成与否,我想悄无声息离开京城,不要让玄英知道,也不要让楚凌云知道。
    好。望舒笑着将那一张张纸放到油灯之上,红灿灿的烈火照着她的面庞,牢狱之中暗影摇曳。
    望舒出来之时正巧遇上了晏希白。
    她低头欠身行礼,唤道:太子殿下。
    随后两人并肩同行,望舒有些好奇地问:那大月神女,怎么样了。
    嘴硬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咬舌撞墙、自缢饮毒,又或者故意激怒审讯之人,一度想要寻死。可惜并不能让她如愿,未来很长,有的是时间与她慢慢磋磨。
    我派人调查了她的背景,自小父母身亡,为玄英所救,一直被当细作培养。忠心耿耿、无懈可击。
    望舒冷笑道: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可她怎么也无法让人同情。
    晏希白不予置评,只是说:望舒,就当她已经死在枯井之中,忘了吧。
    嗯。
    那大月王子呢,又是什么反应?望舒继续问道。
    晏希白有些无奈地说:他总是不缓不急,至今未曾过来看过裴言昭一眼。只是叫父皇彻查此事,万不能因此坏了两国邦交。
    倒是楚凌云紧张兮兮,每日过来堵我要我放过裴言昭,忙前忙后要查清神女死亡真相,我还真怕他查出什么东西来。
    望舒笑着说:还真是襄王有情。
    回去的路上,楚凌云知道望舒去牢狱探望了裴言昭。他堵在望舒身前,有些焦急地问:方才你是不是去探望了昭昭,她在监狱中过得怎么样?
    还未等望舒开口,他就急急忙忙继续问道:可有克扣饭食,可有严刑逼供?
    望舒冷着脸不想理会,他忽而走上前来,抓着望舒两侧肩膀,用力摇晃,你快说啊!
    他身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望舒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大月王子,衣物与初见那日一模一样。
    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上扬,一把推开了楚凌云,慢条斯理替他理了理衣襟,讥讽地说:楚将军,这么担心她啊?
    楚凌云皱紧眉头,有些不耐,戚望舒,我没功夫跟你说这些废话。
    她人畜无害地笑着,却像是疯魔了一般,柔柔地说道:凌云,那裴言昭有什么好的,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哑巴,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吗?
    你我二人门当户对,又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
    楚凌云拔出腰中长剑,就着剑鞘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要跟我废话这些,我问你,昭昭现下如何!
    望舒面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你就这么喜欢她啊,可她爱的另有他人。她分明应了要前往大月和亲,只差一步便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却背负上一桩人命,真是悲哀。
    望舒感觉肩上的剑鞘快要将脖子摧弯,楚凌云紧握着拳头,受伤青筋隐隐颤动,我问你,昭昭,现下如何!
    望舒笑道:呵,你问她现下如何。
    她抬起手,推倒了楚凌云的剑,她啊,她杀了大月的神女,你还想她过得有多好?
    我见到她时,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那张漂亮的小脸青一块紫一块,那双行医济世的手,快要弯折得不成人样。她好像腿也被打断了,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饿得不行了,爬到门前,痛苦拍打着铁门,乞求狱卒赏一口饭吃。
    可那狱卒冷血的很,一碗凉水泼到她的头上,骂她贱人,说她活该,让她早早认了罪名。
    她狠狠地瞪着,像是不服输一样,狱卒受了气,撒着酒疯,走过去一手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狠狠甩在地上,嚷嚷着骂她臭娘们。
    楚凌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望舒继续说道:我走过去扶起她,她拽紧我的衣袖,痛哭流涕摇着头,好像想说她是无辜的,她要喊冤。可她一介哑女,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仰头看着我,呜咽着声音嘶哑,着实难听。
    楚凌云像是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徒留望舒站在原地。
    望舒又看了一眼大月王子的侧影,她虚靠着素娥,道:走吧,回去了。
    *
    后来,楚凌云跪倒在宫门之外,苦苦恳求,说证据未全,不能就此屈打成招,却无人理会。没有人想要挑起两国仇恨,没有人想为了一个小小哑女触怒圣颜。
    大月王子听了望舒那番话,就算再冷情冷心,也断不能让救命恩人这般受苦受难。
    那日,他要求与裴言昭单独见上一面,裴言昭吃了能让身体显得虚弱的药物,又坚持让狱卒给她造了些表面伤口。
    望舒当了回梁上君子,暗中偷窥着,听他诉衷肠,听他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听他规划着未来,听他许了一个又一个诺言。
    裴言昭可怜地看着他,乞求他帮帮忙放她出去,她还想回凉州看看邻家的大娘,她想回到两人曾经共同居住的小木屋,她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她想与玄英生儿育女。
    动了情的野心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回去之后便伪造了神女遗书,又让侍婢做了假证。
    如众人所愿,这桩案子不了了之。
    后来卷宗记载,那个不知名姓的大月神女,生前便因重病郁郁寡欢,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
    满是疑点的说法,却无人问津,厚厚的灰尘覆盖了真相。百年后一位文人轻轻拂去,他感慨于大月神女的惊世容颜,传说中她一舞倾城,让诸多王公贵族迷了眼,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动了心。那位文人有感而发,写诗作赋,引得众人传唱。
    裴言昭离开京城之时,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城中大大小小的坊市都已经进入了宵禁,望舒与晏希白一起送她了最后一程。
    望舒问:真的不用告诉楚凌云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她要独自一人往江湖去,游历山川,悬壶济世。
    她要许楚凌云锦绣前程,而不是跟她一起四处流浪。
    他有家,有父母兄长,他是大周人人敬仰的少年将军,是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不该为了一时情爱,从此隐入人烟,籍籍无名。
    可那个傻小子还是一路骑着马,冲过重重阻拦,向她奔来了。
    楚凌云停了马,翻身而下,他看向裴言昭,问道:昭昭,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她或许早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学着别人的口型,无声的说了一句:楚凌云,有缘再见。
    裴言昭上了马车,轴轮滚动,将要向南方去。楚凌云却跃上马车,朗声道:相识许久,我总该送你一程,出了长安我便下车。
    凉风吹拂而来,天上下起了小雨,晏希白撑开了伞,为望舒遮着雨。
    楚凌云戴上斗笠,雨越下越大,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没入大雨之中望舒开口道:殿下,说一句话吧。
    晏希白清冷悦耳的声音传来:祝她杏林春满。
    望舒接道:一生顺遂。
    骤雨疾风中,两人转身归去。
    漫长的街道看不清尽头,漆黑、空旷、不见人影,晏希白撑着一把倾斜的油纸伞,雨水打湿衣裳,望舒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挽住晏希白清瘦的腰,完完全全靠在了他身上。
    她嘟囔着抱怨雨水沾湿了布鞋,黏稠又冰冷,晏希白轻笑一声,抬起手护着她的头发。
    第41章 漂亮极了
    五湖四海的番邦使臣, 万里奔波、不辞辛劳,来到都城长安朝见大周天子。他们新奇地打量着这座繁华的政治中心,有人风尘仆仆匆匆而来, 受了封赏又匆匆离去,有人对这座城市一见倾心, 决定永远扎根于此。
    大月王子走后, 朝中大臣终于歇了一口气,转头又匆匆忙忙操办起柔嘉公主晏妙年与戚小将军戚兰成的婚礼。
    他们成亲那天, 风和日丽, 万里无云。京城之中喜气洋洋,素来骄矜的公主殿下,像是浸润在蜜糖里的小女孩,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却在众人一声声取闹嬉笑中, 羞红了脸。
    洞房前望舒偷偷潜进新房,那漂亮的新娘子紧张得拽紧了衣袖。
    望舒给她递了些吃食,笑她太过拘谨。
    晏妙年却什么也吃不下, 手抖得完全失了平日的气焰。
    她问兰成母亲好不好相处,她问家中有什么忌讳, 她皱巴着小脸害怕日后生活不似婚前肆意。
    直到门外侍女通传,公主殿下, 驸马爷快要过来啦。
    望舒抽开了她紧握着的手,凑到她耳边, 说道:晏妙年,勇敢些, 拿出你作为公主的气势和威严。
    她点了点头, 整理好服饰, 重新盖上了红盖头。
    望舒走出去,小心翼翼掩上房门,转身抬头,却看见了晏希白。
    他目光迷离,好似在新房外站了许久。
    望舒走上去,笑着挽上他的手,殿下,快走啦,莫要误了他们新婚夫妻的良辰吉日。
    晏希白脸上、脖子上,皆晕染了潮红,他眼睛里好似氤氲着水光。他低头,笑着对望舒说:我刚才灌了他好多酒。
    望舒胆大包天,上手轻轻拍了拍太子殿下红扑扑的脸,所以把自己灌醉啦?
    忽然间,他紧紧抱住了望舒的腰肢,头埋在她的肩上,闷闷地说:我就这一个妹妹。
    望舒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嗯,他们会过得好好的啊。
    他嗓音有些嘶哑,小时候,柔嘉总喜欢黏着我这个兄长。可自从娘亲走后,她便越发少言寡语。我嘴笨,每次想与她说说话,她总是不耐烦急着赶我走。我悄悄送了她许多吃食珍宝,她明明知道却总是装作不在意,随手便拿去打发侍女。
    每逢她的生辰,我都会辞退夫子,想好好陪陪她,她却向父皇告状,说我偷懒不好好读书。
    可她又总是护在我身前。二皇子害我落水,染了一身风寒,她便张牙舞爪要欺负回去。父皇请来作法的老道士断言,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她却先气哭了鼻子,扬言要把老妖道的胡须一根根扯下来。
    望舒静静地听着,而戚兰成正往这边走来,还有一群闹哄哄装模作样说要闹洞房的世家郎君与女郎。
    望舒将他推开,喝醉酒的太子殿下,那一瞬间落了泪,有些受伤的看着望舒,好像埋怨她为何要拒绝他的亲昵。
    她轻声道:好了殿下,我们先离开这里可以吗。
    被别人看见可是要丢死人了。
    望舒牵着他的手快速离开,一路拐到了自己房中。
    府中正是热闹,大抵是不会在意忽然消失的两人。望舒讲他甩在床榻之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问道:这是哪里?
    望舒躺在他身旁,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肆无忌惮抚上他漂亮的眉眼,这儿是妖精洞,专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书生,扒开了衣服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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